接下来的几日,凌云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城外的工匠营中。这片原本略显空旷的场地,如今已然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型工坊。
空气中交织着拉锯解木的嘶嘶声、铁锤敲打工件的叮当声、以及数座铁匠炉鼓风机传来的呼呼声,各种声响汇成一首充满活力的劳动交响曲。
地面上整齐堆放着各种经过初步处理的竹材与木材,旁边则散落着刚刚打造完成、还带着锻打余温的铁质轮轴、轴承和各种精巧的连接件。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料的清香、飞扬的木屑以及煤炭燃烧后特有的烟火气,浓郁而富有生机。
凌云完全放下了太守的架子,与工匠们同吃同干,身上沾满了木屑和灰尘。
他们围聚在一起,反复推敲、争论着筒车每一个关键部件的具体尺寸、倾斜角度以及最牢固可靠的连接方式。
为了验证构想,他们先在沙盘上进行模拟,然后用轻质的木片和细竹制作了数个缩小比例的模型,放在引入工坊的那条潺潺小水渠里进行测试,仔细观察水流冲击的效果,不断调整轮叶的入水角度、曲面形状以及竹筒的固定方式与倾斜度。
每当测试失败,众人便毫不气馁地聚在一起,分析问题根源;而每当取得一点微小进展,整个工棚里便会爆发出由衷的欢呼与笑声。
尽管室外天寒地冻,工棚内也并非十分暖和,但每个人都干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们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参与创造历史的激情与全神贯注的光芒。
此刻,一个直径约一丈的小型筒车试验品已经完成了大部分构件的制作,静静地躺在地上,只待最后的组装和至关重要的实地下水测试。
这天下午,凌云正和几位经验最丰富的老工匠一起,直接席地而坐,围着一张画满标记的牛皮图纸,为了轮轴与承重结构的一个细微设计细节而激烈讨论着,各执己见,试图找出最优方案。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太守府后院服饰的丫鬟却风风火火、满脸急色地跑了过来,甚至顾不上喘匀气息,便提高声音喊道:“大人!大人!快回府!夫人……夫人有要紧事,让您立刻、马上回去!”
凌云抬起头,见那丫鬟虽然神色焦急,跑得脸颊通红,但眉宇间却似乎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喜色,不像是府中出了什么祸事的样子。
然而,“要紧事”这三个字还是让他心头莫名一紧,生恐爱妻甄姜有何不适。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站起身来,对身旁的工匠们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续工作,便大步流星地走向拴马桩,解下缰绳,翻身上马,一路快马加鞭,急匆匆地赶回了太守府。
马蹄在积雪初融的街道上踏出急促的声响,凌云的心也随着马蹄声微微悬着。
一路疾行至后院,快步穿过月亮门,只见甄姜正斜倚在铺着厚厚毛皮的暖榻上,手中捧着一杯犹自冒着丝丝热气的饮子,脸色看起来似乎比平日略显苍白一些,少了几分血色。
但那双望向他的美眸之中,却流光溢彩,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动人的光彩,那里面混合着属于女子的羞涩、以及一种巨大无比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
而华佗先生刚收拾好他的药箱,正微笑着向甄姜低声嘱咐着些什么注意事项。
“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适?”凌云几步抢上前去,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双手握住甄姜那双有些微凉的手,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担忧。
甄姜抬起头,看着丈夫因连日在外奔波、与工匠一同劳作而略带疲惫与风尘之色,却依旧难掩英挺之气的面容,脸颊不由得飞起两抹愈发明显的红晕,如同涂了上好的胭脂。
她嘴唇轻轻嗫嚅了几下,似乎那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因羞涩与激动而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才最是妥当,最终,她只是将含着水光、满是情意的目光,盈盈地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华佗,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
华佗何等人物,立刻便会意,他转过身,对着凌云拱手一礼,脸上带着由衷的、欣慰的笑容,声音清晰而洪亮地说道:“恭喜太守,贺喜太守!夫人并非身体抱恙,恰恰相反,夫人这是有喜了!”
“老夫方才仔细诊脉,脉象流利滑利,应指圆滑,如同玉盘之上走珠一般,这正是典型的喜脉之象,清晰有力,绝无差错。依老夫多年的经验判断,夫人这身孕,已近两月了。”
“有……有喜了?”凌云猛地一愣,仿佛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几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惊天含义,只是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然而,下一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狂喜之情,如同积蓄已久的温暖洪流,瞬间冲开了理智的闸门,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直冲顶门!
他穿越至此陌生时代,历经生死考验,殚精竭虑,苦心经营,终于在这片北疆边地扎下了坚实的根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和家庭。
而如今,他竟然要在这个世界拥有自己的血脉延续了!
这是一种无比奇妙而深刻的连接感,仿佛一根无形的、坚韧的纽带,将他与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与身边这位温婉坚韧的妻子、与脚下这片他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土地,联结得更加紧密、更加真实、更加不可分割!
他情不自禁地更加收紧了双手,将甄姜那微凉而柔软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因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掌心中,声音因巨大的激动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沙哑与颤抖:“姜儿……这……这是真的?我……我要当父亲了?你……你要当母亲了?”
甄姜看着他这副与平日里沉稳果决、运筹帷幄形象截然不同的、近乎傻气的、纯然惊喜的模样,心中的那份甜蜜与幸福感如同发酵的美酒,瞬间膨胀,几乎要满溢出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她用力地、肯定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的已不再是羞涩,而是纯粹而耀眼的幸福泪光,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嗯!华先生亲自确诊的,绝不会错。夫君,我们……我们要有孩儿了。”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天大的喜事!”凌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情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畅快淋漓,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轻地将甄姜拥入自己宽阔而温暖的怀中,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将脸颊贴在她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发丝上,感受着她纤细身躯里正在悄然孕育着的那份崭新的、蓬勃的生命力,心中刹那间被对未来的无限美好憧憬与一份沉甸甸的、名为父亲的责任感所填满,充实而温暖。
激动狂喜的情绪稍稍平复之后,凌云立刻回过神来,想起这等天大的喜事,必须让亲近之人一同分享。
他朗声对一直恭敬侍立在门外、同样面带喜色的丫鬟仆役们吩咐道:“快!快去城西甄府报喜!告诉岳丈大人和岳母大人,就说姜儿有喜了!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注:甄家虽已举族迁来朔方,庞大产业的核心部分及家主甄逸、主要家眷确已在此定居,方便照应。)
这道喜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太守府后院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后院,上至管事嬷嬷,下至洒扫丫鬟,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起了真诚的笑容,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喜悦氛围之中。
这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就如同这北地阴霾冬日里,顽强穿透云层、洒向大地的那一缕珍贵而温暖的阳光,为凌云这片正在蒸蒸日上、充满活力的基业,更添了一份血脉延续的蓬勃生机与无限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