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青溪村的石板路上还浮着一层薄雾。
林家小院的大门吱呀一声推开,春织裹着一件旧披风,手里还握着那封密信。
昨夜宴席散尽后她辗转难眠,那句“地下之物,不可妄动”像根刺扎在心头,挥之不去。
阿梅端着热茶进来时,正看见春织对着那张信纸发怔。
她轻声道:“姑娘,天都亮了,您昨晚一夜没合眼。”
春织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藏着疲惫与思索:“你把这信再拿去给李先生看看,他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不多时,李崇文便来了。
他年过半百,白须垂胸,捧着信纸细细端详,又凑近阳光下反复翻看。
忽然,他眉头一挑:“奇怪……这背面似有墨渍残留,像是写过后又被人为擦去。”
春织心头一震,忙接过信纸贴近窗棂,果然隐约见到两个残字:慎言。
“这是警告还是提醒?”她喃喃自语,心中愈发不安。
若只是无名之人的恐吓,大可不必在意,但对方既然知晓“地下之物”,那就绝非空穴来风。
她沉思片刻,忽然起身道:“我去祠堂一趟。”
青溪村林氏宗祠建在村西头,依山而立,香火不旺,却庄严肃穆。
清晨无人,只有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过屋檐。
春织独自走进祠堂,脚步轻缓,目光落在供桌后的族谱架上。
林家虽为寒门,但祖上传下的族谱一直由族长亲自保管,平日难得一见。
她踮起脚尖取下最末一卷,轻轻翻开泛黄的纸页。
突然,一段被火灼烧过的痕迹映入眼帘——
【永熙六年,林氏承恩于昭王,赐宅于青溪。】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昭王府?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先帝昭王素以贤明着称,晚年却被贬离京,最终死于流放途中,其府邸也被抄没,旧部尽数驱散。
如今提及这个名字,仍属禁忌。
可林家,竟曾受过王府恩惠?
春织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将族谱原样放回,转身离开祠堂时,背脊已被冷汗浸湿。
午后,春织借整理账目的机会来到族长林宗仁书房。
她不动声色地提起一事:“族中曾听闻,祖宅风水极佳,有人欲高价收购,我担心此事牵涉过往,特来请教族老。”
林宗仁正在喝茶,闻言手一顿,杯中的水微微晃动:“你说什么风水?不过是些胡说八道罢了。”
春织低头微笑:“族长说得是,但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听人说起昭王府……不知咱们林家是否和王府有过往来?”
此言一出,书房内空气仿佛凝滞。
林宗仁放下茶杯,面色沉了下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只是听说……”春织语气不变,“族中若真和王府有旧,我等后辈也当小心应对才是。”
良久,林宗仁才缓缓开口:“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春织顺势答道:“听闻有人觊觎祖宅,我想弄清缘由,好护住林家根基。”
林宗仁沉默许久,终是叹息一声,未再多言。
春织知他不会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夜幕降临,青溪村渐渐陷入寂静。
春织回到家中,独坐灯下,将今日所得一一梳理。
族谱上的记录、密信的内容、族长的态度,无不指向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她越想越是心惊,却又隐隐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或许埋藏着改变林家命运的关键。
正当她思索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
开门一看,竟是李崇文。
“姑娘找我,可是为了那本《昭陵遗录》?”
春织眸光一闪,点头请他入内。
“老夫回去之后细想,觉此事不同寻常。”李崇文压低声音,“你若真想知道林家与昭王府的关系,明日午时,来我书房一趟。我会翻出一本旧书,或许能解开你的疑惑。”
春织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轻轻应了一声:“多谢先生。”
李崇文走后,她望着窗外深沉夜色,心中已有决意。
无论前方是福是祸,她都要查个明白。
月色如水,洒在青溪村的屋檐瓦片上。
林春织披着一袭素色外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连阿梅都只当她已歇下。
村学先生李崇文家中,书房灯火未熄。
他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见春织到来,轻轻点头,引她入内。
“姑娘果真执着。”李崇文低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老夫翻遍藏书,终于在角落里寻到这本《昭陵遗录》。”
他从木架上抽出一本泛黄古旧的册子,封面斑驳,边角卷起,显然多年无人问津。
春织接过,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翻开几页,目光迅速扫过一行行字迹,忽然停住——
> “昭王府旧藏三地:一在京郊,一在楚州,一在青溪。藏者,以‘慎’为信,钥分三枚,图隐于谱。”
她呼吸一滞,指尖微微发颤。
“这第三处……怕就是我家祖宅。”她低声说道,眼中光芒微闪。
李崇文凝视着她:“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若此事属实,林家祖上曾与王府有密约,而那地下之物,恐怕并非寻常宝藏那么简单。”
春织抿唇,神色坚定:“我只知道,这件事关乎林家安危。有人盯上了我家,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李崇文沉默片刻,终是叹息一声:“罢了。你既已决定,老夫便助你到底。”
次日清晨,春织故意在村里散布消息,说她在整理老宅杂物时,偶然发现一封“王府旧帖”,虽内容残缺,却提及“旧藏”二字。
不过半日,风声传开,果然引来几名形迹可疑之人。
他们自称商贾、游学士子,却对林家祖宅异常感兴趣,频频打探春织是否还找到其他线索。
霍砚一直暗中观察。
这些人的谈吐间透出几分刻意,更令人生疑的,是其中一人无意中提起一个词——
“钥匙。”
“地图呢?你们找到了吗?”另一个人追问。
霍砚眉头一皱,悄然退至街角,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
待那几人离开后,他在村口拦住春织,低声道:“这些人,恐怕和沈某是一伙的。”
春织闻言心中一震。
那个曾在宴席上出现过的紫袍男子,竟真的盯上了她?
但她并未露出惊慌,反而唇角微扬:“既然他们想来,那就让他们来吧。”
夜深,风寒露重。
林家小院静悄悄的,只有檐下的灯笼随风轻晃。
春织尚未入睡,正伏案思索今日所得。
忽听窗外传来一丝极轻的脚步声。
她眸光一凛,不动声色地吹灭灯烛,悄然起身,贴着墙根挪至门侧。
下一瞬,一道黑影从窗缝翻入,动作极其娴熟,显然是惯于此道。
那人轻手轻脚地在房中搜寻,最后停在书架前,手指快速掠过一排排书脊,似在寻找什么。
春织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去,只见那人身穿黑衣,面覆黑巾,身形瘦削,行动极为敏捷。
片刻后,那人似有所得,在书架最上层放下一样东西,随即翻身跃窗而出,转瞬消失在夜幕中。
春织等了片刻才敢点灯。
她快步走到书架前,抬头一看,赫然发现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红玉牌。
温润剔透,隐隐泛着血色光泽。
正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慎”字,背面则空无一物。
她心头一沉,隐隐觉得,这枚玉牌的背后,藏着更深的秘密。
而它,也绝不是意外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