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他放缓了语速，声音透着谨慎：“叶骁，你能保证控制住局面吗？”
“绝对没问题！有什么情况我担着！”
叶骁答得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含糊。
“好，我批准了。”
纪寒铮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过就这一晚上！你给我把人看牢了！一丁点异常都要立即汇报！”
“明白！”
叶骁把手机揣回兜里，转头看着站在几步外的凌越。
凌越弓着背站着，整个人就像被一层阴影笼罩着似的。
“今晚不回警局了。”
叶骁把声音放得又轻又稳，但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跟我走。”
“去哪？”
凌越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去我家。”
叶骁的语气不容商量，“你现在需要的不是那个沉闷的看守室，而是能让你真正放松的环境。”
凌越整个人愣住了，眼神在叶骁刚挂断电话的手和他的面孔之间来回游移，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张被他攥得发皱的名片慢慢地从指尖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他眼中的寒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打散了几分，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没再多问一句话，他默默跟在叶骁身后，朝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黑色轿车驶出音乐厅，渐渐汇入夜晚繁华喧嚣的车流。
车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发动机轻声的轰鸣。
凌越懒散地陷在副驾驶座椅里，涣散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追随着窗外飞逝的街灯和商店招牌。
他的心思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叶骁双手稳握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路况，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副驾驶位的动静。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的高档社区，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的公寓楼下。
叶骁刷卡刷开电梯门，迈步进去后帮凌越按住门开关。
细长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点了几下，数字键随即亮起。
密闭的电梯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只剩下机械运转的微弱声响。
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电梯门徐徐打开。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响过后，屋内温馨的灯光立刻倾泻而出。
整个屋子扑面而来的都是单身男人独有的气息。
每样东西都摆放在刚好顺手的位置，简约中带着实用主义的美感。
和冰冷生硬的警局宿舍比起来，这儿明显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
棕色皮沙发上随意搭着件外套，旁边的小圆桌上放着半杯凉透的美式咖啡和几本翻开的杂志。
空气里还残留着早晨冲泡的咖啡豆香气。
“就是这儿了。”
叶骁侧身让开。
“洗手间在右边那扇门后面。沙发可以睡，要是嫌不舒服……”
他目光示意走廊方向，“尽头那间卧室一直没人用，床单都是上周刚换洗过的。”
凌越在玄关处站定。
他的目光从门口开始，慢慢扫视这个陌生却又让他莫名感到放松的空间，最后停在叶骁脸上。
他紧绷的肩膀似乎卸下了几分力道，眼底凝结多时的阴霾在暖调灯光下，终于透出一丝缓和的痕迹。
他脱掉外套挂上衣帽架，声音沙哑地道了声。
“多谢。”
叶骁看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和挥散不去的疲惫，心里又涌上那种说不出的怜爱感。
“mAd。”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稍稍平复内心的躁动后走向厨房：
“先去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我给你热点牛奶，今晚吃得比较重口，还是要注意一下。”
凌越没吭声，轻轻把磨砂玻璃门合上。
叶骁打开冰箱拿出鲜牛奶，倒进马克杯里，放进微波炉按下30秒的按键。
站在客厅中央，能清晰听见浴室里的冲水声。
叶骁出神地望着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心里乱糟糟的。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今晚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但有一点他心里太清楚了。
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凌越回到那个冰冷的单间，一个人面对那些折磨人的陈年旧事。
水流声慢慢停了下来。
不一会，浴室门开了。
凌越穿着叶骁借给他的休闲t恤和运动裤走出来，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脸上的神情倒是比刚才放松了几分，但眼睛里依然透着说不出的疲倦。
叶骁把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刚热好的，趁热喝。”
凌越接过杯子捧在手心，浅浅抿了几口。
温热的牛奶顺着食道流进胃里，总算是驱散了一些身体里挥之不去的寒意。
他慢慢挪到沙发那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靠垫里。
他盯着杯子发了几秒呆，突然低声笑道：
“叶警官，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个重刑犯领回家过夜，你们警察办事都这么不讲规矩的？”
叶骁拖过一张凳子坐在他正对面，视线直接对上他的眼睛：
“特殊情况下特殊处理。再说这也是纪组长批准的。”
凌越嘴角略微扬了扬，没再出声。
他两只手紧紧握着牛奶杯，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像是在和心里那股翻涌的情绪较劲。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哒咔哒地走着，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叶骁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凌越的脸。
此时的凌越低垂着头，还在滴水的头发有几绺黏在前额。
他平常那股锋芒毕露的气质被湿发柔化了，反而意外地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意味。
叶骁心口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东西揪着他的心脏，既掺杂着工作上的责任感，又混着些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情绪。
他不是很想明白这些。
“早点歇着吧，都这么晚了。”
叶骁从椅子上起身。
“我就住在旁边那个房间，有什么需要喊我一声就行。”
“知道了。”
凌越轻声答应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叶骁走到卧室门口，忍不住又扭头看了看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凌越。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更显得他肤色苍白没什么生气。
打湿的刘海还贴在脑门上，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此时的凌越完全卸下了平日的防备，显露出一股平时从不让外人看见的孤独感。
之前在音乐厅外遇见孟凡时的凌厉气势，现在倒像是被家里的温暖给消磨掉了一部分。
可那份紧绷和疲惫还是挥之不去。
叶骁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这么大个人就让他窝在沙发上睡一宿？
虽说沙发挺宽敞挺舒服，但总归比不上正经的床铺舒坦。
此刻，叶骁脑海里还回荡着凌越在听到阳光福利院几个字时那一瞬间明显僵硬的神情。
他总觉得，像凌越这样的人，本就应该在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好好休息。
“凌越。”
夜深的安静里，叶骁压低声音喊他，语气放得很轻。
“沙发躺着不舒服，去床上睡吧。”
凌越慢慢睁开眼，眼神有些失焦又困倦，先是看了看叶骁，又转头看向主卧的方向。
“和你一间房？”
“嗯。”
叶骁让开身子，“床很大，你睡那头。”
他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耳根却不自觉地发热。
这种直接让人睡自己床的邀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冒失了。
凌越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这么提议的真实意图。
不过最终，可能是真的太疲惫了，他懒得再细想，扶着沙发扶手站起身，脚步不太稳地走向主卧。
叶骁的卧室和他整个人一样整洁干净。
正中央摆着一张挺宽的床，灰蓝色的床单铺得齐整，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散发着温馨的黄光。
凌越慢吞吞地挪到床边，站了两秒才下决心掀开被子，整个人躲进了靠窗那一侧的被窝里。
他背对着叶骁那边，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就像小动物在害怕时会把自己缩成一团那样。
叶骁伸手把大灯关了，只留下床头那盏暖黄的小夜灯还亮着。
他绕到另一边躺下来，小心地给自己盖好被子。
他俩中间留了一大块空间，但光是想到凌越在自己床上熟睡，叶骁就觉得心跳快得不像话。
房间里越来越安静，能清楚地听见凌越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的声音。
甚至好像还能感觉到从他那边传递过来的一点体温。
夜深了，时间过得特别慢。
叶骁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脑子里乱糟糟的。
那个又荒唐又真实的梦忽然又钻进他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梦里面凌越睡着时柔和的表情，触碰他时指尖的热度，还有那种让他浑身发麻的心跳加速……
他悄悄转过脑袋，借着夜灯微弱的亮光，偷偷瞅着睡在旁边的凌越。
凌越看起来睡得很沉。
他整个人放松地平躺在那里，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之前紧绷着的四肢也都舒展了下来。
床头那盏小灯的光晕映照在他半边脸上，在挺直的鼻梁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
平常总是抿得紧紧的嘴角，此刻也变得松缓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