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内务府份例一事后,东偏院固若金汤,陈希的威信也悄然立起。八阿哥那边似乎暂时偃旗息鼓,王府内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静。但陈希深知,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蛰伏与等待。对手在暗处,耐心十足,绝不会因两次失利而放弃。
她不再满足于被动防御。拥有了一定的力量和胤禛的默许,她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化被动为主动,至少,要看清那藏在最深处的“阴翳”究竟还笼罩在何方。
这日,胤禛下朝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郁色。晚间歇在东偏院时,他难得地多说了几句朝堂之事。
“今日议事,八弟的人又在漕运一事上大放厥词,攻讦本王门下官员办事不力,耗费钱粮。”胤禛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沉,但陈希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怒意,“皇阿玛虽未偏听偏信,却也申饬了本王约束下属不严。”
陈希为他斟上一杯安神茶,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王爷为国操劳,宵小却只知党同伐异,实在可恨。”她顿了顿,似是无意间提起,“说来,弘曕前几日学步,险些被一块松动的门槛木条绊倒,幸得乳母眼疾手快。妾身想着,这府中有些年久失修之处,是否也该着人仔细查验一番,以防万一?尤其是……各院往来必经之路,若有些什么‘意外’,恐伤及无辜,也损王府颜面。”
她的话听起来只是寻常内宅管理的建议,但“年久失修”、“必经之路”、“意外”这几个词,却巧妙地与先前竹林苑的“意外”联系了起来。
胤禛何等敏锐,立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抬眼看向陈希,烛光下,她面容平静,眼神却清亮坚定。
“你的意思是?”胤禛放下茶杯。
“妾身以为,与其终日提防,不如……清一清这府里的‘年久失修’之处。”陈希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有些隐患,埋得深了,若不主动去挖,只怕日后酿成大祸。王爷近日政务繁忙,无暇他顾,但府邸安宁亦是根本。或许,可借修缮之名,行查验之实。若有那藏污纳垢、里通外府之处,正好一并清理了。”
她这是在提议,主动在府内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目标直指可能存在的其他内奸和隐患!借“修缮”之名,行“清剿”之实!
胤禛眸色深沉,审视着陈希。这个女人,胆子越来越大,心思也越来越深。但这提议,确实切中了他心中的隐忧。老八的手能伸进来一次两次,就能伸进来第三次。府内若不靖,他如何能安心应对朝堂风雨?
“你想如何做?”胤禛没有立刻反对,而是问道。他想看看,她究竟能想到哪一步。
陈希知道胤禛这是默许了,心中一定,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妾身以为,不宜大张旗鼓。可先从几处紧要且人员往来繁杂的地方开始,譬如库房临近的巷道、通往书房花园的几条主要路径。以王爷需静养、不喜嘈杂为由,限定工期,集中人手快速查验。动静不必太大,但查验需细。同时……”她抬眼看向胤禛,“可放出些风声,言道王爷因前番之事,对府中安全极为不满,有意借此次修缮,彻底整顿府规,清查所有仆役背景。”
这是打草惊蛇,也是引蛇出洞!若府内真有其他钉子,听闻如此风声,要么会急于销毁证据、串通消息,要么会按捺不住再次出手。无论哪种,都会在严密的监控下露出马脚!
胤禛沉吟片刻,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陈希的计划算不上完美,但思路清晰,虚实结合,确是目前可行之策。他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后院,而清除内患,势在必行。
“可。”胤禛最终点头,“此事,便由你协助福晋督办。一应人手调配,你可直接与苏培盛商议。记住,要快,要准。”
他将一部分主导权交给了她!虽然明面上是协助福晋,但直接与苏培盛商议,等于绕过了福晋的部分权限,赋予了她实际的行动力。
“妾身定当尽力,不负王爷所托。”陈希起身,郑重行礼。
计划很快启动。由苏培盛亲自挑选的工匠和粘杆处人手混合的“修缮队”迅速进入王府,开始对指定的几处路径进行“检修”。同时,王爷要彻底清查府邸、整顿规矩的风声,也如同长了翅膀般在仆役中传开。
一时间,王府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人人自危,行事都格外小心了几分。
陈希坐镇东偏院,通过甲三和苏培盛,密切关注着府内的动向。她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撒下了网,静待鱼儿游动。
果然,不过两三日,甲三便来报:负责看守王府后角门的一个老太监,昨夜试图将一包东西偷偷埋在后院废弃的花坛里,被暗卫当场拿住。经查,那包里是几封他与八爷府一名外围仆役通信的纸条,内容多是传递一些王府不甚紧要的日常信息,但其中也提到了前次试图收买李嬷嬷失败之事。
紧接着,福晋院中的一个负责浆洗的婆子,突然告病,想要出府,被拦下后神色慌张,搜查其住处,发现了一些来路不明的金银锞子。
线索一点点浮现,虽然还未抓到真正的大鱼,但几条藏在淤泥下的泥鳅已经被惊动了出来。
陈希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她要钓的,是那条真正能兴风作浪的“毒蛇”。
这一夜,她再次取出铜镜,将心神沉入。镜面冰凉,金纹流转。她心中默念着那隐藏在深处的危机,祈望能得到一丝指引。
渐渐地,镜面之上,雾气氤氲,似乎要凝聚成什么景象,却始终模糊不清。最终,只隐约浮现出一个扭曲的、如同蛇影般的图案,一闪即逝。
陈希睁开眼,心中凛然。
蛇已受惊,但尚未出洞。
她还需要更有力的诱饵,或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这场府内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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