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芮娅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栋人类的房子产生“词穷”的感觉。
走进那栋被克兰称为“精灵使馆”的小楼,没有北境常见的粗犷石墙,也没有昏暗的壁炉。
映入眼帘的,是整面墙那么大的落地水晶琉璃窗。
阳光灌满了整个房间,将抛光的木地板照得明亮温暖。
空气里浮动着松木的清香,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在此驻留。
克兰似乎对于室内陈设很有一套讲究,这套简约但放松的陈设瑟芮娅很喜欢,远比黑石城堡的客房更加舒适。
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些水晶茶杯,随行的精灵护卫忍不住用指尖轻触杯沿,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些器皿……比王都工匠打造的水晶杯还要剔透,这位人类领主可真是大手笔。”
“可得小心些,万一摔碎了咱们赔不起。”
瑟芮娅没有作声。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简洁的线条,合理的布局,舒适的软垫沙发。
这里没有精灵王庭那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华丽,却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名为“生活”的秩序感。
虽然已经在冷杉领住过一个星期,但这种从容而自由的生活节奏她还是没能彻底习惯。
数百年间早已固化的王庭生活很难改变,但毫无疑问的是,她已经开始慢慢喜欢上这种生活了。
就在瑟芮娅试图重新习惯这种氛围时,一阵阵狼嚎从城门方向传来。
那嚎叫声并不带杀意,反而充满了欢快,像是在宣告回归。
“有情况!”
两名精灵术士护卫指尖微动,空气魔力波动,咒语低吟,眼中奥术光芒闪烁,戒备。
她们的魔力感知到,这不是普通野狼。
是冰原狼,不仅数量庞大,而且气息强悍。
“不必紧张。”
克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一点本地特色,大使阁下很快就会习惯。”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正好,我有一位重要的盟友回来了,有兴趣见一见吗?”
瑟芮娅压下心中的惊疑,跟在克兰身后走上小楼的露台。
视野瞬间开阔。
地平线上,一支队伍正向城门靠近。
十多头体型庞大的冰原狼护卫在两侧,中间是一长串由雪地牦牛拖拽的雪橇。
领头的那只霜原狼王,体型堪比战马,一身银白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它散发出的凶悍气息,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让精灵护卫感到一阵心悸。
“来自西萨克斯的兽人部落”一名护卫低声惊呼,“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精灵的认知中,这些兽人是北境最桀骜不驯的战斗种族,从不与外人来往。
瑟芮娅看着城墙上那些人类士兵,他们没有丝毫紧张,反而高声欢呼。
“是扎罗!扎罗回来了!”
那头威风凛凛的冰原狼王,跑到城门前,看到了前来迎接的克兰还有早就等不及的小刻。
几乎一个星期没看到这个大家伙,小刻一下子失去了玩伴,可就等着它回来呢!
瑟芮娅毕竟在冷杉领待过一段时间,认得这只大家伙,但她身旁的那些护卫就没这么淡定了。
因为在她们眼中,那头巨兽的威严气势几乎在瞬间消失。
它兴奋地摇着比人还粗的尾巴,巨大狼头在克兰腿上死命地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活像一只求主人抚摸的大狗狗。
克兰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目光投向它身后的队伍。
一位雪豹族兽人从雪橇上跃下,克兰认得他,就是不久前刚见过面的哈克。
他快步走到克兰面前,单膝下跪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兽人重礼。
“克兰领主,我奉族长恩希尔之命,前来送上霜牙氏族的谢意与敬意。”
哈克侧过身,身后的族人立刻开始卸货。
一捆捆散发着清冽寒气的冰风草被搬下,紧接着是堆积如山的优质雪地牦牛皮、狼皮,以及一桶桶封存完好的奶制品和熏肉。
这几乎是把霜牙氏族的半个仓库都搬了过来。
“克兰领主,”兽人使者递上一封用兽皮精心包裹的信件,“我们族长说,真正的盟友建立在诚意之上。待族内事务安定,他必会亲自前来,向您与莉雅小姐当面道谢。”
克兰接过信,迅速扫过。
信上是遒劲有力的字迹,恩希尔在感激之余,正式提出了希望与冷杉领建立长期、稳定贸易关系的提议。
“请告诉恩希尔族长,他的诚意,我收到了。”克兰将信收好,“既然是盟友,那就讲究一个有来有往,谢礼我收下,但这些物资也请你们不要推辞。”
看着克兰大手一挥,大量早就装载完成的回礼被运上雪橇,瑟芮娅忽然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凝滞。
她终于明白了。
这栋舒适得不像话的“大使馆”,根本不是什么慷慨的礼物。
那是一份请柬,一份让她前来观礼的请柬。
而城门前上演的这一幕,才是真正的好戏。
克兰在用一种她无法拒绝,甚至无法生出恶感的方式,向她展示着冷杉领的肌肉。
看,我能让桀骜的兽人俯首。
看,我能拿出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商品。
看,我的人民拥护我,我的盟友信赖我。
精灵,你们引以为傲的古老和高贵,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她无法拒绝的阳谋。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霜牙氏族商队,克兰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上露台,仿佛才注意到身边的精灵使节团。
他看向面色复杂的瑟芮娅,笑了起来。
“瑟芮娅大使阁下,这次回来还习惯吗?”
他很自然地问道,“北境的风光,和诺拉曼尔应该很不一样吧。”
“……”
瑟芮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些准备好的外交辞令,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思考了好一会儿,她最后只能吐出几个字:“确实……很不一样。”
“放心,你们会习惯的。你们是第一个愿意同冷杉领建交的,但我希望不是最后一个。”
……
精灵的使节,兽人的盟约,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新的烦恼也随之而来。
克兰揉了揉眉心,最近频繁往返于冷杉领和卡尔奇斯城,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交通不便带来的掣肘。
虽然在冷杉领内可以依靠铁轨快速交通,但卡尔奇斯城和冷杉领之间隔着足足半百公里啊!还是在如此恶劣的北境冰原!
两地之间路途遥远,靠行船效率太低了,想要靠马车就得等到开春。
唉,这确实极大地限制了物资调动和人员往来,更是领地进一步发展的巨大瓶颈。
必须想办法,把这两个地方更紧密地连接起来。
很快,克兰的思绪又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随着卡尔奇斯城的局势逐渐稳定,他也终于能腾出精力,去研究那个搁置已久的特殊符文了。
【钢铁意志】
这个能够让钢铁诞生“意识”的符文,对于即将到来的、更加复杂的局面,或许会成为一张至关重要的底牌。
是时候了,让科技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