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王庭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焦灼的氛围中度过。苏念全力投入到稳定后方的工作中,调度粮草,安抚因粮仓失火和工匠坊叛乱而产生的人心浮动,同时密切关注着西北前线的任何风吹草动。
她推行新式犁具和审核奴隶赎身的工作并未因动荡而停止,反而更加坚定。鲁格的背叛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唯有切实改善大多数人的生存状况,才能从根本上瓦解仇恨滋生的土壤。这不仅是任务,也渐渐成了她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
第三天黄昏,当夕阳将王庭的石墙染成一片血色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凯旋队伍的身影。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移动的山峦,带着胜利者的肃杀之气,缓缓归来。队伍最前方,那面绣着狰狞狼头的王旗迎风招展,旗下,赫连决骑在高大的战马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玄色甲胄上沾染的风尘与暗红血迹,无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王庭沸腾了。号角长鸣,留守的官员、士兵和民众涌向入口,迎接他们的王和胜利之师。
苏念站在议事殿前的高台上,望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看到了被长杆挑着、悬挂在队伍前方的几颗头颅——那是风枭部落首领阿尔斯楞、他的几个儿子,以及……莫多!
莫多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惊愕与不甘,似乎完全没料到自己的结局。
赫连诀,成功了。他以雷霆之势,利用风枭的内讧,彻底粉碎了西北最大的隐患,并手刃了宿敌莫多。
【宿主!莫多挂了!西北平定!任务完成度大幅提升!】088兴奋地播报,【不过核心任务‘结束暴政’和‘获得王冠’还没完全点亮,看来还需要最后一步!】
苏念没有回应系统,她的目光,紧紧锁在赫连决身上。
他勒住战马,停在王庭入口,接受万民的欢呼。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人群,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高台之上的苏念身上。
隔着重重的欢呼声和弥漫的尘土,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赫连决的眼神,复杂难辨。有胜利者的睥睨,有历经血战后的疲惫,有扫清障碍的快意,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灼热而专注的光芒。
他抬起手,指向苏念所在的方向。
刹那间,所有的欢呼声仿佛都停滞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大王所指,汇聚到了那个站在高台之上,身形纤细却脊背挺直的年轻女子身上。
盛大的凯旋仪式和论功行赏持续了整整一天。赫连决以铁血手段处置了风枭部落的残余势力,将大部分俘虏贬为奴隶,土地和牛羊并入王庭。参与叛乱的鲁格等人被枭首示众,家族连坐,再次以血腥手段震慑了所有心怀不轨者。
王庭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与对大王更深的敬畏之中。
夜晚,盛大的庆功宴在议事大殿举行。篝火熊熊,烤肉飘香,美酒如同流水般呈上。立下战功的将领们开怀畅饮,纵情高歌,气氛热烈而粗犷。
赫连决高踞主位,接受着臣属们的敬酒。他喝得很多,眼神却越发明亮锐利,偶尔扫过坐在他左下首、相对安静的苏念时,那目光便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占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苏念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压力,她尽量保持平静,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果酒,心思却早已飞远。莫多伏诛,西北平定,赫连决的威望达到顶峰。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如何引导他,真正走向“结束暴政”的道路。
酒至半酣,气氛愈加热烈。就在这时,赫连决忽然放下了酒樽,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他们的王。
赫连决没有看其他人,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念身上。
“苏念。”他开口,声音因饮酒而略带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上前来。”
苏念心中微紧,放下酒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赫连决行礼。
赫连决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篝火的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苏念完全笼罩。他一步步走下王座,来到她面前。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同寒夜的眼眸,仔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苏念,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大殿内鸦雀无声,连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本王离庭期间,”赫连决终于开口,声音响彻大殿,“苏参议稳定后方,推行农政,揪出内奸,功不可没。”
他的话语,是对她能力的公开肯定。
苏念垂眸:“此乃臣分内之事,仰赖大王威名,将士用命。”
赫连决忽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沉而危险:“但本王听说,你暂停了奴隶赎身的核准?还在暗中调查与鲁格有关的旧事?”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和紧张。一些原本就对苏念插手政务不满的旧贵族,眼中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光芒。
苏念抬起头,迎上赫连决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回大王,暂停核准,是为严格核查,防止有心之人借机混入,确保政策惠及真正有功、有能之士,亦是维护大王新政之公正。调查旧事,是为肃清余孽,杜绝后患。鲁格之事,足见仇恨潜伏之深,不可不察。”
她的回答清晰有力,有理有据。
赫连决盯着她,半晌,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说得好。”他说道,随即,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伸出手,不是揽住她的腰,也不是抓住她的手腕,而是……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因为常年握兵器而布满厚茧,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苏念微凉的手紧紧包裹。
苏念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哇啊啊!宿主!当众牵手!这是要官宣了吗?!】088在她脑海里尖叫。
赫连决握着她的手,举高,面向大殿内所有的臣属将领,声音如同雷霆,响彻每一个角落:
“自今日起,苏念,便是本王唯一的王后!与本王共享这万里江山,同掌王庭权柄!”
“轰——!”
整个大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瞬间哗然!
王后?!共享江山?!同掌权柄?!
这不仅仅是给予一个名分,这是几乎将一半的王权,交付到了一个女子手中!在这个蛮荒的、以力量为尊的奴隶制王朝,这是前所未有的!简直是石破天惊!
就连苏念,也彻底愣住了。她猜到赫连决可能会因为她的功劳和……某种情感,给予她更高的地位,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直接而霸道的宣告!共享权柄?这几乎触及了这个时代权力结构的底线!
“大王!不可!”一名年长的部落首领猛地站起身,脸色涨红,“苏参议虽有功,但王后之位,关系国本,岂可如此轻率!共享权柄,更是闻所未闻!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是啊,大王!女子干政,恐非吉兆!”
“请大王三思!”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来自那些固守传统的部落贵族。
赫连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握着苏念的手力道加重,仿佛要将那些反对的声音都捏碎。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出声反对的人,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祖宗之法?”赫连决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寒意,“本王的刀,就是法!本王的意志,就是规矩!”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寒光一闪,狠狠劈在身旁的青铜酒案上!
“咔嚓!”酒案应声而裂,酒水四溅!
“谁有异议?”他环视全场,眼神暴戾如凶兽,“站出来,让本王的刀,听听你的道理!”
大殿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赫连决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震慑住了,噤若寒蝉。他们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是那个从奴隶堆里杀出来、踏着无数尸骨登上王座的暴君!他做出的决定,从来不容置疑!
在绝对的武力威慑下,所有的反对声都被强行压了下去。赫连决以他一贯的霸道方式,为苏念加冕了“王后”的身份,并赋予了前所未有的权柄。
庆功宴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赫连决拉着苏念的手,在所有臣属复杂难言的目光中,离开了大殿,走向他的寝宫。
他的手依旧握得很紧,掌心滚烫。苏念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紧绷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
任务,“获得王冠”……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近乎完成了。她成为了王后,拥有了名义上共享江山的权力。
但是,“结束暴政”呢?
赫连决用更深的暴力,压制了反对的声音,巩固了她的地位。这仿佛是一个悖论。她用智慧和怀柔推动变革,而他用杀戮和强权为她铺平道路。
回到寝宫,赫连决屏退了所有侍从。他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在跳跃的烛火下,深深地看着她。
“现在,你是我的王后了。”他说道,语气不再是宴会上的暴戾,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执拗的确认,“我的江山,分你一半。你想要的‘改变’,可以放手去做。”
苏念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混杂着占有、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的光芒,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在用他理解的方式,表达他的……爱吗?用权力,用江山,用暴力扫清一切障碍,将她牢牢锁在他身边,与他共享他所拥有的一切。
“赫连决,”她轻声问,“你知不知道,‘共享权柄’意味着什么?可能会遇到多少阻力?甚至……可能会动摇你的王座根基?”
赫连决上前一步,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本性不符的小心翼翼。
“我知道。”他低声说,眼神专注得令人心悸,“但你要,我就给。”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至于阻力……谁敢阻你,我就杀谁。王座若因此动摇……”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迫使苏念更近地看向他深邃的眼眸:
“那我就再造一个,更稳固的,只有你和我的王座。”
话语中的偏执与疯狂,让苏念心头巨震。
就在这时,赫连决仿佛突然感受到什么剧烈的痛苦,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呃……又是……那些碎片……”他眼神涣散,表情痛苦而混乱,“谢沉……仙君……亲王……不……我是赫连决……你是我的……王后……”
苏念脸色一变。他的灵魂碎片又开始紊乱了!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警告!警告!目标人物灵魂稳定性急剧下降!受到多重记忆碎片冲击!有崩溃风险!】088的警报声尖锐响起。
苏念来不及多想,上前扶住他:“赫连决!”
赫连决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抬起头,眼神时而疯狂,时而迷茫,时而又是她熟悉的偏执。
“苏念……别走……不准离开……”他嘶哑地低语,仿佛在对抗着灵魂深处某种巨大的恐惧,“哪个世界……都不准……”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整个人倒在了苏念身上,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苏念支撑着他沉重的身躯,看着他即便昏迷也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王后之位,共享江山……任务的终点似乎近在眼前。
但赫连决灵魂的剧烈动荡,却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或许即将来临。
他昏迷前那句“哪个世界都不准离开”,更像是一道穿透了世界壁垒的枷锁,牢牢锁定了她。
【宿主……】088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本卷任务已进入最终阶段。但目标人物的状态……我们可能需要加快进度了。下一阶段的跃迁,恐怕会提前。】
苏念看着怀中昏迷的赫连决,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不安的颤抖,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时日,或许不多了。
(第12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