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这个词从谢沉口中吐出,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沙哑,与他平日冰冷的威仪形成了惊人的反差。他紧紧抓着苏念流血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色眼眸中翻涌的混乱与渴望几乎要将她吞噬。他像是在无边喧嚣中挣扎了太久,终于抓住了一缕能让他短暂喘息的微光,即使这微光来自他视为所有物的“血仆”。
苏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能感觉到他冰冷的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能感受到他灵魂深处那庞大而躁动不安的力量,正因为她血液中蕴含的某些“特质”而产生着奇异的共鸣与平息。
“陛下……”她试图稳住声音,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她感到疼痛,“血液……要浪费了。”
谢沉仿佛被这句话惊醒,眼中的混乱迅速褪去,重新被一层更厚的冰霜覆盖。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他转过身,只留下一个紧绷的背部线条,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完成你的职责。”
苏念压下心中的波澜,迅速将血液滴入杯中,递了过去。这一次,谢沉没有接过杯子,而是背对着她,冷冷道:“放下,出去。”
苏念依言放下杯子,躬身行礼,无声地退出了寝宫。在门关上的最后一瞬,她瞥见他依然站在窗前,身影在绯红月光下拉得长长,孤寂而……挣扎。
回到偏殿,苏念久久无法平静。谢沉黑暗面的异常反应,证实了那张黑色纸条上的信息——他确实在受到她血液特质的“侵染”。这种“侵染”似乎能缓解他灵魂深处某种根植的痛苦或躁动,让他获得短暂的“安静”。这对她而言,是优势,也是极大的危险。优势在于,她的价值提升,生存几率增加;危险在于,他对她的依赖和占有欲会越来越强,直至彻底无法摆脱,甚至可能引发他为了独占这“安静”而采取更极端的控制手段。
她必须加快行动。
“月影西斜之时”……她开始更加留意城堡内光线的细微变化。永夜王朝没有真正的日落,但魔法模拟出的天光以及那轮永恒绯红之月的位置,依旧有着模糊的周期。她凭借灵魂中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结合藏书室中一本古老星象残卷的记载,大致推算出下一个“月影西斜”的时刻——大约在三天后的某个特定钟点。
目标地点——废弃祈祷室。
接下来的三天,苏念表现得格外“安分”和“尽职”。她按时提供血液,甚至在一次送血时,主动询问谢沉是否需要调整饮食以进一步“优化”血液品质(被冷漠回绝)。她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让监视者放松警惕。
同时,她也在为再次潜入祈祷室做准备。她将恢复过来的冰魄之力更多地用于淬炼自身的隐匿能力,试图将气息与能量波动收敛到极致。她反复推演路线,思考如何避开可能的巡逻和监控法阵。
时机终于来临。
在推算出的“月影西斜”时刻即将到来前,苏念借口需要安静冥想以保持血液纯净,提前回到了偏殿房间。她屏息凝神,感受着窗外那轮红月的光芒,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缓慢速度,向着城堡西侧廊道的方向偏移。
当灵魂感知中某种特定的能量韵律达到顶峰时——
就是现在!
她再次动用那丝冰魄之力,模拟出房间能量锁的波动频率。“咔哒”轻响,门开了。她如同幽灵般滑入幽暗的回廊,朝着西侧月光女神像的方向潜行。
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的隐匿技巧似乎有所提升,行动更加流畅,对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也感知得更加清晰。是灵魂修复带来的好处?还是冰魄之力在血族环境中产生了某种适应性变化?
顺利抵达月光女神像前。她取出之前那片已经失效、但被她小心保存的银叶。她尝试着将一缕冰魄之力注入其中,银叶毫无反应。看来一次性钥匙已经失效。
她并不气馁,而是将手掌轻轻按在画像边框冰冷的金属上,同时,将自身那融合了“真心”意念的灵魂气息,小心翼翼地、如同叩门般,向着画像后的空间传递而去。她在赌,赌这祈祷室与地底本源的关联,赌她那被谢沉黑暗面所“认可”的血液特质,能够成为新的“通行证”。
片刻的沉寂后,就在苏念几乎要放弃时——
画像再次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缓缓向内旋转,露出了那个熟悉的、黑黢黢的入口!
成功了!
苏念迅速闪身而入,画像在身后合拢。祈祷室内依旧是一片黑暗和死寂,但与上次不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异常活跃的能量波动。空气仿佛在微微震颤,脚下的石板传来酥麻感,墙壁上那些斑驳的刻痕,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光芒。
“月影西斜”之时,地脉节点果然显现出了“真容”!
她快步走到房间中央那个干涸的水池边。只见水池底部那些原本残缺的裂纹,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暗金色的能量如同血液般在其中流淌,构成了一个完整而复杂的巨大符文!符文的中心,正是那颗曾经被她触碰后激发出记忆碎片的黑色石头,此刻它不再是黯淡无光,而是变得半透明,内部仿佛有金色的星云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强大的吸力!
而更让苏念震惊的是,通过这颗石头,她与地底被封印本源的链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甚至能“看到”那被光之锁链缠绕的暗金色能量体,正在封印中剧烈地挣扎、冲撞,每一次冲击都让祈祷室的地面微微震动,也让那颗黑色石头的光芒明灭不定。
一股强烈的情感顺着链接涌来,不再是单纯的痛苦与狂暴,而是夹杂着焦急、催促,以及一丝……决绝的意味!
“时间……不多……他……察觉了……” 断断续续的意念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是地底本源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虚弱。
“钥匙……在你……与我……的链接中……需要……共鸣……”
钥匙在链接中?需要共鸣?
苏念瞬间明悟!所谓的“钥匙”,并非实物,而是指她与谢沉本源之间,因灵魂碎片和“真心”血液而建立起来的这种独特联系!而要打开枷锁,需要她与地底本源进行更深层次的灵魂共鸣!
但这样做风险极大!一旦开始共鸣,产生的灵魂波动几乎不可能瞒过与地底本源同源、且实力强大的谢沉黑暗面!这无异于在悬崖边上跳舞!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
轰!!!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撞击,猛地从地底传来!整个祈祷室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簌簌落下灰尘!那颗黑色石头内部的金色星云疯狂旋转,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快!他……强行压制……我……撑不住……下次……” 地底本源的意念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苏念知道,没有退路了!地底本源似乎在尝试强行突破,引发了谢沉黑暗面的暴力镇压!如果这次不尝试,下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地底本源可能真的会被彻底磨灭灵智!
她一咬牙,将双手猛地按在了那颗剧烈震颤的黑色石头上!
“以我之魂,唤汝之名!”
“谢沉——!”
她不再隐藏,将灵魂深处那几粒金色光点的力量完全激发,同时,将自己所有的“真心”意念,对过往每一个“他”的记忆与情感,毫无保留地,如同汹涌的潮水,通过双手,疯狂地注入那颗黑色石头,涌向地底被封印的本源!
嗡——!!!
黑色石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整个祈祷室被映照得如同白昼!地面上的暗金色符文疯狂流转,发出如同万千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
地底深处,传来了谢沉本源一声仿佛解脱又仿佛更加痛苦的嘶鸣!
苏念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能量旋涡,与另一个庞大而痛苦的灵魂紧紧缠绕在一起!无数的记忆、情感、痛苦与执念,如同海啸般冲刷着她的意识!她看到了更多被封印前的画面,看到了他独自面对主神使者的决绝,看到了他分离灵魂碎片时那深入骨髓的不舍……
共鸣!深度的灵魂共鸣!
她能感觉到,那缠绕在本源之上的光之锁链,在这强烈的、源自内部的共鸣冲击下,似乎……松动了一丝!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
“放肆!”
一声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猛地炸响在祈祷室内!
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刚刚亮起的金光瞬间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暗红色能量强行压制、吞噬!
祈祷室的入口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直接轰碎!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一步步走了进来。
谢臣!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撕去了平日慵懒漠然的面具,俊美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血色眼眸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周身散发出的暗红色能量如同实质的风暴,充斥着整个空间!
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锁定了双手还按在黑色石头上、脸色苍白的苏念。
“你果然……在触碰你不该碰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看来,我对你……太过宽容了。”
他缓缓抬起手,暗红色的能量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剑。
“既然枷锁困不住你的野心,那么……”
剑尖,直指苏念的眉心。
“……唯有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