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着北疆的寒风灌进破庙,殿里只剩几堆干草上的呼吸声——有衙役压抑的咳嗽,有犯人们疲惫的鼾声,还有沈知微的轻响声。
她没敢睡沉,萧景珩的异常,再加上对危机的敏感,让她总觉得黑暗里藏着什么。
忽然,庙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寒风卷着黄沙扑进来,把殿里仅存的一点暖意刮得精光。
“救、救救我的孩子!”一个妇人凄厉的哭喊刺破夜色,她怀里抱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扑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手里攥着断了刃的刀,脸色又是惊惶又是警惕。
队伍里的人瞬间惊醒,衙役们抄起腰间的铁链就站起来,王校尉厉声喝问:“你们是谁?从哪儿来的?”
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怀里的孩子烧得小脸通红,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声。“我们是黑石城里逃出来的,城里不光有瘟疫,还有乱兵抢粮,再不走就全死光了。”
那两个汉子也喘着粗气,其中一个瘦高个急声道:“官爷,别拦我们,城里的官差早跑了,就剩些地痞流氓拿着刀抢东西,连药铺都被翻遍了 我们也是没办法,才逃出来找口活路。”
沈知微心头一动,悄悄凑到萧景珩身边:“他们说的症状,和守卫不一样。”方才守卫只说发热咳嗽,可那孩子的嘴唇是青的,喘气也费劲,倒像是……她一时想不起现代对应什么病症,只觉得不对劲。
萧景珩没说话,眼神沉了沉,朝沈知微递了个眼色。
她立刻会意,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布巾,蹲到妇人身边:“把孩子给我看看,我懂点医术。”
妇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孩子递过去。
沈知微指尖搭在孩子腕上,又掀开他的衣领——那白皙的脖颈上,竟布满了细密的暗红色红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又像是内里发出来的。
“这不是普通的风寒咳嗽。”她脸色骤变,抬头看向萧景珩,“脉象乱得很,红疹入皮,倒像是……中了什么毒。”
“中毒?”王校尉愣了,“守卫不是说就是发热咳嗽吗?怎么还带红疹中毒的?”
那瘦高个汉子苦着脸叹道:“一开始是发热咳嗽,可后来死的人多了,症状就变了,有的浑身起疹子,有的上吐下泻,城里的老大夫说这是‘戾气入体’,没法治,我们家婆娘就是起疹子死的,我带着娃逃出来,就怕他也……”说着,他红了眼眶。
萧景珩走到汉子面前,声音冷静:“城里的粮仓和药铺,真被抢空了?”
“哪是抢空!”另一个矮胖汉子突然激动起来,“是被那些官差提前藏起来了,我们逃出来的时候,看见城西的粮仓锁得严严实实,门口还有人守着,他们宁愿让粮食烂在里面,也不给我们这些快饿死的人,药铺也是,好药全被他们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没用的草根。”
这话一出,破庙里顿时炸了锅。
连吴校尉都忍不住跳起来破口大骂:“这群狗官,这不是逼死人吗!”
衙役们也骂骂咧咧,可骂归骂,眼里的惧意更浓了——连官差都不管,这黑石城简直是个活地狱。
王校尉脸色铁青,走到萧景珩和林文渊身边,压低声音:“萧公子,林先生,这情况……咱们怎么办?水囊勉强装满了,可干粮只剩一点点,那几个受伤的兄弟要是再没东西吃,撑不了多久。可城里又乱又有怪疫,咱们进去就是找死啊!”
林文渊皱着眉,看向萧景珩:“你怎么看?”
“守卫说过,有人往城外逃。”萧景珩目光扫过殿外漆黑的夜色,“城西粮仓既然有官差守着,必然有粮;药铺虽被搜刮,或许还能找到些能用的药。咱们不能进城,但可以去城郊的粮仓附近探探——那些逃出来的人,说不定会在那附近徘徊,能问出更多消息,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弄点粮食和药。”
“不行!”吴校尉倒是持反对意见,“城郊离城那么近,万一遇上乱兵,或是染上那怪疫,怎么办?我看不如连夜赶路,就算饿肚子,也比死在这里强!”
“连夜赶路?”萧景珩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你看看队伍里的人,有几个还能扛着饿走夜路?那几个中毒的兄弟,走两步就喘,夜里风大,走不了十里就得倒下,到时候别说去北疆,咱们全得死在半路上。”
吴校尉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却没敢再反驳——萧景珩说的是实话,队伍早就撑到极限了。
沈知微攥了攥萧景珩的袖口,小声说:“我跟你一起去。
萧景珩转头看她,眉头微蹙:“外面危险,你留在破庙里,和舅舅他们一起等着。”
“我不碍事。”沈知微仰头看着他,眼神亮得很,“我刚才看那孩子的症状,总觉得和山谷里的毒藤有点像——都是又发热又起疹子,或许能帮上点忙。而且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多个人多双眼睛么。”
萧景珩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眼神坚定,不像在逞强,便点了点头:“好,但你必须跟紧我,不许乱跑。”
林文渊叹了口气,叮嘱道:“你们小心,我和王校尉在这里守着队伍,给你们留着灯。”
事情就这么定了。
萧景珩让杨健带上药箱,又找了块结实的布巾,仔细帮沈知微系在口鼻上,连耳朵都盖住大半:“别把布巾扯下来,不管闻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碰。”
“知道了。”沈知微乖乖点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里暖烘烘的。
看着沈知微毛绒绒的小脑袋,萧景珩此时心底软乎乎。
小东西,真可爱。
三人准备好,刚要踏出庙门,沈知微忽然瞥见殿外的墙角阴影里,闪过一个黑糊糊的人影,速度极快,瞬间就消失在杂草丛里。
“等等!”她一把拉住萧景珩的胳膊,声音有点发紧,“刚才……好像有人在外面盯着我们。”
萧景珩立刻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扫过墙角的杂草丛,风声卷着草叶沙沙响,却什么都看不见。他抬手按住腰间的匕首,对杨健说:“你先回去,我和知微去看看。”
杨健刚要应声,破庙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怒骂声,像是有人在打斗!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这破庙,果然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