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昼短暂，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预示着今夜或许有一场大雪。
王校尉下令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衙役们驱使着犯人们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捡拾柴火，点燃了数堆篝火。
夜晚的山风格外凛冽，吹得火苗忽明忽暗，沈知微裹紧了身上的毯子，靠近火堆汲取着有限的暖意。
夜晚风大，也怕火光引来野兽，今夜他们并没有点火烧炉，只能啃点干粮管饱。
气氛有些沉闷。
夜深了，除了负责守夜的衙役，大多数人都蜷缩在火堆旁，裹着能找到的任何可以御寒的东西，沉沉睡去。
鼾声、磨牙声和火堆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沈知微睡得并不安稳，夜间的纷扰和刺骨的寒意让她在半梦半醒间徘徊。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和鼾声的窸窣声响。
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摩擦着地面。
她困倦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借着微弱的、即将熄灭的火光，隐约看到不远处，一个黑影正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是有人起夜吗？沈知微混沌的脑子转了一下。但很快，她发现不对劲。
那黑影移动的方向，并非朝着营地外围，而是朝他们走来，朝着萧景珩放置水囊和那个小包裹的位置走过来。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驱散了所有的睡意。她猛地清醒过来，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黑影。
黑影的动作非常谨慎，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是个老手。
他的目标明确，分明就是瞄准萧景珩的东西！
是小偷？流放队伍里物资匮乏，偷窃干粮或财物并非不可能。但沈知微直觉没那么简单，萧景珩身份特殊，他的东西……
她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推睡在她身侧不远处的萧景珩。然而，她的手刚抬起，就顿住了。
因为她看到，几乎在她发现异常的同时，原本看似沉睡的萧景珩，搭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手指微曲，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那是示意她别动，噤声。
他醒了！
沈知微立刻明白了，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惊呼，重新闭上眼睛，只留下一条细缝，紧张地观察着。
那黑影并未察觉自己已被发现，他成功地摸到了萧景珩的行囊旁，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探向那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包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包裹的瞬间——
“咔嚓！”
一声脆响突兀地划破了夜的寂静，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而是萧景珩身下的一根枯枝，在他骤然发力起身时，被干脆地踩断了！
如同蛰伏的猎豹猛然发动攻击，萧景珩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他并未大声呵斥，而是直接出手，精准地扣向那黑影的手腕！
那黑影显然也没料到萧景珩竟醒着且反应如此迅捷，惊骇之下，反应也是极快，手腕一缩，竟如同泥鳅般滑脱，同时另一只手寒光一闪，赫然握着一把匕首，直刺萧景珩面门。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抓贼啊！”沈知微尖声叫了出来，打破了夜的死寂。
这一声惊呼，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谁？！”
“抓贼啊！”
沉睡中的人们被惊醒，慌乱地起身，衙役们的呵斥声、女眷的惊叫声、男人们茫然的询问声混杂在一起，营地顿时乱作一团。
守夜的衙役也被惊动，提着刀快步冲了过来：“怎么回事？谁在闹事？！”
火光晃动间，只见萧景珩与那黑影已经过了两三招。那黑影身手颇为矫健，招式狠辣，显然不是普通毛贼，招招都冲着要害而去。
但萧景珩显然更胜一筹，他步法沉稳，出手凌厉，在避开匕首锋芒的同时，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当啷！”匕首落地。
黑影吃痛，闷哼一声，见事不妙，转身就想借着混乱往黑暗的山林中逃窜！
“想走？”萧景珩眼神一冷，岂容他逃脱，身形一闪便追了上去。
脚尖精准地挑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发力踢出！
“嗖——”
“呃！”黑影膝窝被重重一击，身形一个趔趄，速度骤减。
就这片刻的阻滞，萧景珩追至其后，探手便抓向对方肩胛。
黑影反应亦是极快，听风辨位，头也不回地反手一记肘击，直冲萧景珩心口，劲风凌厉！
萧景珩不闪不避，化抓为掌，五指如铁钳般精准扣住其肘关节，顺势向下一拗！同时另一只手已迅如闪电地锁向对方咽喉，欲将其彻底制服。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皮肤的刹那，那黑影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决绝。他非但没有挣扎，反而猛地向前一挺，主动将咽喉送向萧景珩的手指，同时借力拧身，张口——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一点寒芒自他口中射出，直取萧景珩眉心！
口中竟藏有暗器！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刁钻的角度，几乎是必杀之局！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珩猛地侧头，那点寒芒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带起几缕断发，笃的一声钉入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竟是一枚泛着幽蓝光泽的细针，显然淬有剧毒。
而萧景珩扣住对方咽喉的手，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闪避动作，未能用足力道。
“嗬……嗬……”那黑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响，脸上却露出一抹得逞的狞笑，眼神迅速涣散，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萧景珩面色一沉，伸手探其鼻息，已然气绝。竟是咬破了口中预藏的毒囊，见逃脱无望，便立刻服毒自尽！
死士！
所有人的心头都掠过这两个冰冷的字眼。
“怎么回事？何人喧哗？！”王校尉粗犷的声音带着被惊扰的不悦，拨开人群大步走来。
他衣衫略显凌乱，显然也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地上那具迅速僵硬的尸体，以及树干上那枚幽蓝的毒针时，睡意瞬间全无，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王校尉，”萧景珩松开手，站起身，语气平静无波，“此人欲行窃未遂，被发现后意图行凶，最终服毒自尽。”
“行窃？服毒？”王校尉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翻看了其手掌虎口的厚茧，又看了看掉落在旁的匕首和树干上的毒针，眉头紧紧锁住。这哪里是寻常毛贼，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萧景珩，这明显是冲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