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看你吧。”张天心面无表情道，“是吧是吧。”
996认为宿主是被吓傻了。它也被吓了一跳，差点bug到宕机。
“你到底有没有关于他的更多信息？秘闻？线索碎片？范围提示？多少得给点啊！”
张天心试图把996提起来摇晃。系统上下翻飞……系统说我真的没有。系统：“检测到宿主实时心率147次\/min，瞳孔放大中。宿主你怎么在咽口水。”
996和张天心面面相觑。
“哈！”张天心说，“早说了我是反派厨！”
原本他还对两个人的身份有所怀疑，现在反而确认了当初对玉维真的揣测。他知道996的存在，甚至能看到——虽然996坚称这种事绝不可能，可能是bug波动导致它周围的光线出了问题，是小概率事件已经上报平台。但张天心觉得他应该就是看到了，而且那个“你”……很明显不是针对自己说的，他是在警告996。
他又回忆了一下玉维真的眼神——叫系统把录像调出来，边看边强调：“他的视线明显是有焦点的！”
而且看自己的时候明明很平静，和看天看地看同事下属一样；看996就是又冷又屑，那种厌恶夹杂着一丝轻蔑……绝不可能在虚张声势。
“宿主这段已经播放17遍了，我已经把视频材料打包一并上传，大概两小时会得到反馈结果。”系统委婉提醒道。
“别吵，我在思考下一步计划。”
五分钟后，996出声询问：“那么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呢？”
张天心关掉视频，边往公司走边说：“给男主发邮件吧，我率没用的外挂来投。没办法敌人太强大拼尽全力无法抵抗人之常情……啊嚏！”
刚刚没注意自己出了一后背冷汗，还在初秋的寒风中站在路边半晌，张天心开始猛打喷嚏。
他在oa里翻了翻，发现宫修明和玉维真的工作号都顶着比较早的证件照头像，看起来和现在相差不大。他一边点击男主邮箱打开编辑框，逐字输出并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一边惆怅地摸了摸自己头顶：“既然是投放角色为什么不给头发做多点……也不求茂密顺滑，我大学时期那个水平就可以了啊！”
写完邮件看了两遍检查错字和有没有暴露信息，点击发送键，张天心叹了口气。目前为止他进入这个小世界才三天，和男主只打过一次照面，经历了被ppc逮捕不足三小时又被玉维真捞出来一系列紧急事件，写在邮件里都像是精神分裂谵妄严重的样子，他凭什么让宫修明相信他这么一个普通员工，而去怀疑和他同级别还有政府背景的委员会顾问？
“能约到coffee time都悬吧……我感觉他是那种要求手底下员工自理一体机的老板，他们技术牛都是这样的，完全不会共情普通人的难题。”他对996说，“唉，你不懂。”
996哪里不懂——996已经接到了平台的反馈邮件，告诉它bug正在排查中，让它先安抚宿主情绪。谁来管管普通系统死活！它可是才被疑似反派的剧情npc威胁了啊！
一人一统意志消沉地凝固在工位上，张天心甚至想找个活干来缓解焦虑之情。任务进度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涨到了快四分之一的位置，问题是他不觉得自己对当下的局面有任何可以掌控的地方。他猜测任务设置里靠和玉维真接触也能推进度——太离谱了，这样等同于在直接给反派送人头，在男主一无所知的地方剧情线已经偷偷走到99%，最后就是他打出bad end和男主一起下线，圆环永远有圆不上的一个点，他的第一份合同以失败告终……身为做题家的人生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就算我是反派厨也不行！
996发现宿主又莫名其妙振作起来了。
手机适时叮了一声，是工作邮件的摘要。张天心猛然瞪大双眼，盯着发件人的名字：“？”
996：“？”
“哇哦。”他感慨道，“我开始感觉到男主哥的人格魅力了，他居然叫车来接我去详谈。哈哈如果今天两次都是集团总的车车牌还不一样，被人看到的话会不会觉得我是什么隐藏大佬。”
他越紧张的时候越会脱口而出一些不好笑的烂笑话，996在语料库里干挖半天，回复道：“或许他们会认为宿主和集团的两位高层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过目前看来，是两位高层之间的关系把宿主卷了进来。”
“……不会接话的时候可以不接。”
话虽如此。但是。
张天心对他们之间的……怀疑逐渐加深。
到了总部科创楼，张天心在前台刷了下工牌，很快就有助理下楼来领他。
有一说一，集团的建筑风格整体和通常的写字楼迥异，像一些铋晶体团簇。这个季节天黑得早，楼栋表面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亮化工程，是整齐划一的内透光。嗯这很高科……员工区的配置也非常齐全，健身和休闲楼层标牌之外还看到了午休舱，他有点羡慕这种办公环境，又飞快地清醒了：工作对生活产生过多侵占的时候才产生这些代偿，老板希望员工把公司当家，一定不是希望他们在这里过得很舒服，顶多是干得还算舒服。
cto的办公区域在这栋楼次高的地方，环境温度适宜，视野刚刚好。张天心被请进宫修明办公室时，他好像刚刚结束一场重要会议，正捏着山根处闭目养神。从他背后望出去，整座集团就在视线中，严整、精密、造价高昂——回报也数以亿计。张天心不由地畅想了下如果是自己坐在这里……烦死了天龙人。
“坐。”宫修明睁开眼睛，冲他略一点头。
啊这熟悉的年少有为世界五百强高管技术天才精力强人的压迫感，张天心的立场又开始动摇了，还是做反派厨在舒适区，和精英男打交道这种事，他的人生已经够成功了还需要我这个阿宅来添薪加柴吗？
996当然不知道它宿主这么错综复杂、百转千回的心理活动，它忙着冲出去彻底扫描男主桌面和显示屏上目前能见到的所有信息，顺带有扫了一遍男主做存档。
“今天的事情再从头到尾讲一遍。”
张天心一边重复邮件内容一边心说宫修明确实是不近人情且讲求效率，这次直接到客套也不客套一下。
“你被带到哪里的防治所？片区还是？”
“片区的，带我走的人说问题不严重，还算好交流，提醒过我可以找律师。”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从你被带走到见到玉维真。”
张天心低头回忆了下，再抬头和宫修明对视时有些紧张。
“……不超过四十分钟，应该。”
太快了。
“是从我被羁押，到被带出去的时间。”
他也才意识到，太快了。
“治安管理防治所”作为ppc的下属机构，通常分布在各片区交通枢纽的节点。从张天心的住处到他那里的分所，车程大概在十分钟左右。
而刑事拘留的整体环节从审批、执行到送押以及通知家属，不出纰漏的情况下不超过三天；拘留后的讯问环节必须在24小时内完成，如果发现不应当拘留，应立即释放并发放释放证明。至于提请逮捕，是拘留后三日内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刑事拘留的最长期限为14天。当预犯罪嫌疑人第一次接受讯问或者被采取刑事拘留等强制措施，就拥有了委托律师的权利。倘若一切进展——嫌疑人和律师这里的进展顺利，他们在拘留后24小时即可申请取保候审。
玉维真花了半个钟头。
而他和他一起坐在侦讯室，其实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甚至可能更短；大脑在应激状态下会加速处理感官信息，单位时间内接收信息量暴增，会导致对时间的感知主观延长。
张天心终于发现，他可能并不是一个被捕捉的异常数据，只是被一双眼睛看到——然后设下一个粗劣的圈套。对方甚至都没怎么掩饰，也不打算花精力处理。一次莫名其妙的拘留，一句意义不明的警告，就是全部了。
……高高在上的恶意。
他再一次冒出冷汗，咬紧了后槽牙。
“笃、笃、笃……”
宫修明正在若有所思地拿桌上的钢笔敲桌子。他陷入思考的小动作和玉维真如出一辙，这让张天心从恍然中惊醒过来。
他不能对男主和盘托出。任何偏离剧情的额外信息都会干扰世界线，何况他现在对男主和反派的关系仍有疑虑。宫修明表面上对玉维真的事很感兴趣，这种兴趣超出了仅仅是“同事”的范围，但张天心没从中觉察出明显的好恶。
而玉维真……
他不知道。
他只感觉，被一双淡漠的眼睛注视着。
与科创大楼隔着绿化花园相对的本部，辅楼中间的某层，一间空旷的，只亮了一排灯的办公间。
玉维真把玩着一枚图章戒指，懒怠地靠在座椅上。桌上的茶已经散去热气，助理过来换过一杯新的。
“家里的司机已经到楼下了。”对方提醒道，“您晚上还准备回家和父母用餐的。”
“走吧。”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临了在门口回过头，遥遥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科创楼。
三维的立体结构之间，有三个停驻的闪烁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