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雨已经连绵下了三日,将废弃矿场周围的土地浸染成一片泥泞的暗褐色。
铁锈、尘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星沉浦站在矿洞入口处的高地上,雨水顺着她黑色风衣的衣摆滴落,在她脚边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比这秋雨更冷。她身后,是她最精锐的部下。
追捕持续了数月。玄豹如同真正的豹子般狡诈敏捷,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多年来布下的暗线,一次次从她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脱。
他甚至故意留下线索,将她引入陷阱,戏耍般地消耗着她的耐心和精力。这无疑是对她权威最赤裸的挑衅。
直到三天前,最后一条线索指向了这个废弃矿场。星沉浦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将这里围成了铁桶。她知道,这是最后的舞台,她和玄豹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
矿洞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嘶哑而兴奋,那是玄豹养的几条恶犬,嗜血成性,以生肉为食。
“他就在里面。”一个部下低声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星沉浦没有回应,她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身后的人群如同得到指令的猎豹,无声而迅捷地散开,从不同的入口向矿洞内部渗透。
她自己则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向主洞口,皮鞋踩在泥泞和碎石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声响,在这死寂的雨声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矿洞内部错综复杂,黑暗潮湿,只有零星悬挂的矿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嶙峋的岩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血腥味和动物身上的腥臊气。
打斗声和偶尔响起的惨叫和犬类的呜咽声从深处传来,又很快归于沉寂。
星沉浦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仿佛对前方的战况了如指掌,只是循着那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无形的牵引,一步步走向矿洞的最深处。
那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洞穴,似乎是曾经的调度中心。
几盏功率更大的矿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混合着泥水和矿尘,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暗红色。
洞穴中央,玄豹背靠着一台废弃的庞大采矿机械,微微喘息着。
他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困兽般的疯狂与戾气,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更添几分邪狞。
他的衣服有多处破损,露出下面精壮的肌肉和几道新鲜的伤口,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缓缓走入洞穴的星沉浦身上。
他脚边,匍匐着三条体型硕大的恶犬,它们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涎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滴落,猩红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星沉浦,却又慑于她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不敢轻易上前。
“你终于来了,我亲爱的...‘妹妹’。”玄豹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沙哑,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昵和嘲讽。
星沉浦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滑过她冰冷的脸颊。她看着玄豹,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妹妹?”星沉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那个地方出来的人,也配谈亲情?”
他们确实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个专门收容和训练孤儿的神秘组织。在那里,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们曾是同一批孩子中最出色的两个,也曾并肩完成过许多危险的任务。但他们的本质,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
玄豹嗜血、残忍,沉迷于暴力和支配,尤其对貌美的男女有着扭曲的欲望。
他甚至曾不知死活地试图挑逗星沉浦,结果被当时年纪尚轻却已显露出惊人实力和冷酷心性的星沉浦打断了三根肋骨,差点废掉一只眼睛。
自那以后,他收敛了许多,但眼底那混合着欲望和怨恨的火苗从未熄灭。他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直在等待反噬的机会。
“呵...”玄豹低笑出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是啊,我们不配。但你呢?星沉浦?你以为你现在高高在上,就洗得干净手上的血了?别忘了,我们是从同一个泥潭里爬出来的!你比我,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他猛地站直身体,无视了身上伤口的疼痛,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射向星沉浦:“老头子(首领)还没死呢!你就急着清理门户,铲除异己?怎么,等不及要坐上那个位置了?你这个...叛徒!”
“叛徒”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在空旷的洞穴里激起回响。
星沉浦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清理门户?你贪婪、愚蠢,为了利益和私欲,一次次挑战底线,将组织置于危险之地。”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至于那个位置...”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只有强者才配坐上。而你,不过是一条没有思想的疯狗。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的废物,也配觊觎高位?”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玄豹内心最敏感的角落。
他一直渴望权力,渴望将星沉浦踩在脚下,渴望证明自己比她更强。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星沉浦都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冷漠地俯视着他的挣扎。
她骂他是没有思想的恶犬,彻底点燃了他积压多年的怒火和屈辱。
“我没有思想?!我是恶犬?!”玄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面孔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那双原本还算英俊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狰狞可怖,“星沉浦!你别忘了!当年在‘巢穴’,是谁像条狗一样舔舐伤口!是谁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你装什么清高!你骨子里和我们一样脏!一样烂!”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疯狂的回忆,声音嘶哑地咆哮着:“你以为你换了身干净衣服,就真是大小姐了?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那个没人要的野种!你比我更可怜!至少我承认自己是条恶犬,而你...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敢承认!”
“啊——!”他狂吼一声,似乎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撕碎星沉浦那层冰冷的外壳,“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动那个村子里的贱货吗?因为我看到她那双眼睛,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你!一样的倔,一样的不服输!可惜啊,她没你那么好的运气,也没你那么狠毒的心肠!我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毁掉她!”
他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快意,仿佛通过折磨荻花秋,就能间接地羞辱和伤害到星沉浦。
星沉浦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冰霜越来越厚,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她的低气压而凝固了。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像是冰冷的泪。
那些不堪的过去。那些为了活下去而沾染的污秽。那些无人知晓的伤痛和挣扎。
她从未忘记。她只是将它们深深地埋藏起来,用权力和绝对的控制力武装自己。
而玄豹,这个和她来自同一个深渊的人,正试图用最肮脏的方式,将她拖回那个泥潭。
她可以忍受背叛,可以忍受挑衅,甚至可以忍受杀戮。
但她无法忍受,有人试图揭开她早已结痂的伤疤,尤其是用如此卑劣,如此下作的方式。
玄豹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波动。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她的弱点,更加得意地狂笑起来:“怎么?被我说中了?心痛了?还是想起你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星沉浦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视觉捕捉能力。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咔嚓”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三条原本匍匐在玄豹脚边的恶犬,甚至连呜咽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颈骨尽碎。
下一秒,玄豹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狠狠地掼在了身后的采矿机械上。巨大的撞击声在洞穴中回荡。
星沉浦的手如同铁钳,死死地扣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刃,刃身泛着幽冷的蓝光,正是她惯用的武器。
玄豹惊恐地瞪大眼睛,窒息的痛苦和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他徒劳地挣扎着,双手试图去掰开星沉浦的手,却如同蚍蜉撼树。
星沉浦的脸贴近他,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她那双一向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玄豹从未见过的暴戾和杀意。
“你说得对,”星沉浦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恶魔的低语,“我们都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
她的手腕微微一动,刀尖轻易地划开了玄豹腹部的衣物和皮肤,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
“但我和你不一样。”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我爬出来了,而你...只配烂在泥里,被你最钟爱的‘伙伴’...分食。”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噗——”
利刃精准地刺入,然后横向划开,动作流畅。
玄豹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剧痛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血沫从嘴角涌出。
星沉浦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她熟练地剖开了玄豹的腹腔,一下一下掏出内脏。
温热的内脏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可怖的景象。
玄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星沉浦,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他彻底激怒了一个怎样的存在。星沉浦的冷酷,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彻底,更加...非人。
星沉浦松开扼住他喉咙的手,玄豹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身体因为神经反射而微微痉挛。
她看都没看地上濒死的玄豹,只是对旁边一个脸色有些发白依旧强自镇定的部下淡淡吩咐道:“喂狗。”
那名部下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走上前,用特制的工具,将那些还在微微蠕动的内脏,一块块地扔向了那三条刚刚被星沉浦击毙的恶犬的尸体旁。
虽然狗死了,但这场景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羞辱和惩戒。
玄豹还没有完全断气,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脏被掏出,扔在地上,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里,最后残留的是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星沉浦转过身,不再去看身后那血腥残忍的一幕。
她踏着满地的血污和泥泞,缓缓向矿洞外走去。雨水顺着洞口飘洒进来,打湿了她的肩头。
洞穴外,雨势未减,天地间一片苍茫。
她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风衣上可能沾染的血迹。
星沉浦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滴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注定由白骨和鲜血铺就。而她,早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