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风声音平静，吐出的字却如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八宝楼内外溅起了层层涟漪。
黑衣管事王重在听到程老那一句‘作数’的时候，双手猛然捏紧，心脏顿时剧烈颤抖！
王重面色发白，瞳孔紧缩。
“义子……”
咚，咚，咚，王重心跳如擂鼓，一旦程老真的收了萧牧风当义子，那他王重……
说不得以死谢罪都不够给金丹真人的义子赔罪的！
“好在这萧狗子……”王重微微移动着瞳孔看向萧牧风，额头上冒出一滴虚汗，“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克父？
王重心中嘀咕了一下，看萧狗子这意思，竟是拒绝当程老的义子？
两侧红梯上的家丁和八宝楼外的江湖豪客们，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刚刚才得道这赌斗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再加上刚刚萧狗子和程老的一问一答，众家丁还以为这萧狗子，特么要一步登天了呢！
家丁们手中长棍不禁随着身体晃了晃，江湖豪客的议论声也越滚越大。
众人投向萧狗子的眼神中有庆幸，有羡慕，也有……一丝丝嫉妒。
滋味难明，难以说尽。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货……竟然要拒绝程老的好意？
……
“呼……”
场中，萧牧风微微叹了口气，他心里清楚。
虽然有道心誓作为约束，程老不会不认，但认了……自己就能好吗？
好不了的。
强扭的瓜不甜，这种情义比纸还薄的义父义子关系，有什么用?
程老可以假装闭关，然后萧府让他萧牧风少只脚，少只手之类的……
另外，程老说，会保证自己子孙满堂……
“哈……”
萧牧风内心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信了，说不定，哪天萧家就把他阉了……再给他过继一个孩子。
做得出来的。
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萧牧风握紧手中的定渊刀，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这一刻，他只打算用这份道心誓的约束去换对方的两个承诺。
“程老！”
萧牧风拱手道，
“萧某知道程老已发道心誓！为确保程老道心无碍，萧某想求程老两件事。只要程老愿意答应这两件事，”
萧牧风顿了顿，随即朗声道，
“萧某便与程老再无瓜葛！天道昭昭，此乃萧某本人之愿，与程老无关，程老道心，当自然，当无损。”
“哦？”
二楼，程方背着手，老眼一扫，打量起这个突然转了性子的萧牧风。
他眉头渐渐皱起，刚刚张童传音给他，张童以自身性命担保，这个苏军团长……必然是真身，而非投影！
之所以能在八宝楼雅间直接“消失”，再突然出现，一招拿下李蟾宫，靠的是……某种空间法宝！
就恰如此刻！
张童说，这个苏军团长必然藏在这八宝楼的某处空间之中！
只有萧牧风有危险，这个苏军团长才会出现。
程方下巴微抬，他的神识此刻已经覆盖了整个八宝楼，他并不会听信张童的一面之词，他会……亲自验证一番。
程方在心中轻轻叹口气，他刚刚那句‘作数’说的是真的。
他是真想保这小子一命的。
但他没想到，这萧牧风，竟然会放弃唯一的生路！
不过，既然对方自己都放弃了，那他……自然不会强求。
程方眼瞳微微眯着，朝萧牧风温声道：“说吧，哪两件事？”
“第一件！”
萧牧风指了指他身后，倒在地上的李二，郑重道：“这位名叫李二的萧府家丁，他即是为了苏军团长出战，也是看在刚刚无人请战的情况下，担心萧府被削了面子，他才站了出来，如今……”
萧牧风音量提高了点，“这李二命悬一线，想请程老出手，救一救这位家丁。”
“此事易尔。”
程方毫不犹豫，从储物手镯中探手一抓，一颗圆润如玉的丹药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程方声音里不夹杂任何情绪，手指一弹，丹药迅速朝萧牧风飞去，“此丹名为天元丹，治疗区区一个凡人的伤势，一丹足矣。”
萧牧风一把抓过丹药，他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立刻躬身道谢道：“多谢程老！”
萧牧风没有耽搁，拿着丹药立刻蹲了下来，往李二嘴里一塞，效果……立竿见影！
丹药入口即化，李二苍白的脸上也迅速出现了一丝红润。
萧牧风嘴角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李二好歹是这次赌斗的胜者，哪怕仅仅是为了面子，萧家当也不太会难为他。
至少……这几年内，不会难为他。
一念及此，萧牧风又不免心中一痛。
“另一件呢？”
萧牧风身后，程老冷漠的声音响起。
萧牧风眼眸闪动了一下。
下一瞬，他霍然起身。
提着刀，朝二楼道：
“第二件，萧某希望程老做个见证人！”
萧牧风指着二楼的萧钰道，“萧某与这萧钰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双手抱拳：“萧某想请程真人恩准，让萧某，与这萧钰——单独一战！”
萧牧风心脏猛跳，说出来了！
我说出来了……
没退路了……
真没退路了……
这一次，他的腿……终于不发软了。
萧牧风抬起头，声音如铁：“萧钰，一战定生死！你……敢吗？”
——哗！
萧牧风这一声断喝，八宝楼内外众人顿时哗然！
这萧牧风……
放着金丹真人的义子不当，要找死？？？
这萧二公子，可不仅仅是萧府二公子这么简单，他本人，可也是铜城屈指可数的武道一境！
萧二公子这一双铁拳，练气境修士中，也就练气后期的修士，可以凭借着法术抗一抗，后期以下，触之即死！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这萧牧风，昏了头了？
……
二楼，萧钰眉头一呲，愣了愣。
挑战我？
萧钰胸腔起伏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一个狗屁不是的凡人，要挑战我？
没等他消化萧牧风的挑战书，他身边，已经响起了程方的声音：
“二公子，”程方不带任何感情的道，“你意下如何？”
萧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嘴角微微翘起，原本他是想借王重的手，迅速打死萧牧风了事。
没想到，现在……竟然要他亲自动手了。
“程老、张掌柜，”萧钰如沐春风般朝两个金丹真人，“有劳您二位真人见证一下，萧府对萧牧风……已仁至义尽。今日之事，怨不得……萧家！”
他没说太多，点到为止。打死一个凡人而已，不至于让他失了风度。
萧钰身法飘然，从二楼一跃而下。他两只脚一前一后，轻轻踏在一楼漆木地板上。
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