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看向张角。
张角眼窝里的青焰似乎比在那片战场上时更盛。
但却在看见流民时骤然化作了柔光。
嗯?
流民?
周瑾看向身后,只见一群流民也爬到了山神庙附近。
应该是刚才与盔甲鸟对战的巨大动静吸引了他们。
或许他们无能为力,但也希望能够尽己所能……
随后,张角顺着周瑾看向自己的目光看向周瑾。
两人四目相对。
张角的声音亮如洪钟,却带着几分沙哑。
“汝以血肉之躯抗此凶禽,救百姓于危难之间。”
“不知,可愿……”
“随吾共举黄天,还天下太平!”
还没等周瑾回应。
张角的竹杖轻点地面,周瑾腰间的木质令牌突然飞起,与竹杖顶端的紫色晶体产生共鸣,在空中投射出“苍天将倾”四个字的影像。
流民们忽然集体跪下,他们脖颈的紫斑也在光芒中渐渐消退。
疫病……
那位佝偻的老者挣扎着叩首:“这位公子有九节杖,他是大贤良师的渠帅……”
“大贤良师的渠帅救了俺们……”
张角身后的一众黄衣,应当是其所设的其他渠帅们分立两侧,他们眼中既有警惕,也有期待。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手中,都执着一柄九节竹杖。
陈砚忽然扯了扯周瑾的衣袖,小声道:“瑾哥,你看身后那些流民的眼睛……”
周瑾转头,看见方才还一副死气的人们,此刻眼中竟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草。
随后,周瑾再次看向张角,肯定的说道:“我等愿随大贤良师身后。”
话音刚落,张角的竹杖发出耀眼光芒,照亮了整个山坳。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周瑾听见山坳里传来幼童的笑声。
陈砚怀里阿彻的襁褓中,又一株血色的小花正在悄然绽放。
……
山风卷起雾霭,露出半片灰蓝色的天空。
周瑾听见阿牛在身后嘀咕:“这鸟全身是铁,没肉吃啊。”
陈砚则在安抚受惊的阿彻,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让瑾哥收服盔甲鸟,这样咱们就也有星络级的精灵了。”
也不知……
受惊的是陈砚还是陈彻……
瘸腿妇人突然指着盔甲鸟的翅膀,用她的拐杖敲了敲,说道:“看,它在发抖。”
那只巨型精灵蜷缩在地上,钢羽下的皮肤微微颤动,尾羽上的火已经熄灭,露出被烧得坑洼的表面。
周瑾这才发现,它的眼睛不是纯黑,而是琥珀色,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身影。
那个穿着沾满泥灰的锦绣衣袍,混在一群流民之中的身影。
张角的声音忽然低沉:“万物皆有灵,这只鸟守着山神庙数年,救下了很多的流民。”
他用竹杖轻点鸟头,琥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柔光,“它不是恶兽,只是被苍天逼入绝境的生灵。”
周瑾伸手触碰盔甲鸟的钢羽,指尖传来余热。
鸟突然张开喙,却不是攻击,而是从喉间吐出枚铜铃。
那是山神庙飞檐上的饰物,铃面上刻着“太平”二字,边缘还沾着血迹。
张角对周瑾说道:“你与它签订契约吧。”
随后,他转身走向流民,竹杖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往后你会明白,黄天之下,没有该杀的生灵,只有该破的牢笼。”
……
阿勃梭鲁赤影突然发出虚弱的啸声,倒在了周瑾的怀里。
周瑾这才惊觉,刚才与盔甲鸟对战时,她受到的伤势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阿勃梭鲁后腿的血已经浸透了银白的毛发,凝成黑红色的痂。
达克莱伊默默靠过来,用影子裹住她的伤口,想要减缓她的疼痛。
阿牛蹲下来,从背着的行囊中取出一份治疗创伤的药物,敷到了赤影的伤口上。
“瑾哥,你的行囊里还有一份治疗创伤的药。”
药物敷在伤口上,赤影疼得直抖,但却硬是没叫出声。
周瑾想起阿牛第一次见到天王级巅峰的赤影时,这个壮汉被吓得连连后退,说是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强大的灵兽。
如今……
却能熟练地为那么强大的精灵处理伤口。
“谢谢。”
他对阿牛说道,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阿牛挠挠头,耳尖发红:“谢啥,要不是瑾哥您救了俺们……”
他忽然压低声音,“您说过,等以后太平了,您给我也找一只强大的灵兽。要雷纹级以上!”
方才,张角身后的一位黄衣渠帅给了陈砚一些干粮,让陈砚给那些流民分了。
此时的远处,陈砚也正在给流民分发那些干粮,而襁褓内的阿彻抓着身旁伦琴猫的尾巴咯咯直笑。
瘸腿妇人用破布裹紧了她的断腿,给那些伤病的流民分发张角留下的草药。
落魄至此……
他们必须相互扶持……
……
山神庙的铜铃又响了,这次不再破锣般刺耳,倒像是某种呼唤。
周瑾抱起赤影,跟着张角走向山神庙。
雾开始散了,阳光穿过云层,在盔甲鸟的钢羽上洒下金色斑点,像谁撒了把碎金子。
当他们走进山神庙时,周瑾看见墙上刻着模糊的壁画。
那是六御图腾的残片,时轮鉴守的图腾旁,刻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手里握着舟楫。
赤影在他的怀里动了动,红色弯角的角尖轻轻蹭过他的下巴。
周瑾低头,看见她翡翠色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脸,还有身后跟着的那群流民。
锚点嘛……
时轮鉴守设下的锚点,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时空坐标,而是这些温热的、会流血、会哭、会笑的生命。
……
一切……
一切似乎都重归平静……
山神庙内,张角又在给那些伤病的流民施针。
老人的手很稳,竹杖靠在墙边,紫色晶体发出柔和的光。
周瑾找了块干净的石板坐下,赤影蜷缩在他的腿上,达克莱伊的影子化作毯子盖在赤影的身上。
阿牛坐在门口,用柴刀削着竹枪,陈砚则在教几个瘦小的孩子辨识文字。
……
巨鹿山脉的雾完全散了,天空蓝得透明。
周瑾摸出腰间的令牌,上面的“苍天将倾”四字沾着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赤影忽然发出安睡的呼噜声,前爪搭上了他的手背。
他抬头望向庙外,看见瘸腿妇人正在给几个孩子喂药,佝偻老人靠在墙上,左眼的白膜似乎淡了些。
阿彻的笑声穿过山神庙,惊起几只栖息在梁上的黑暗鸦,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黑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哈哈……
就算时空再怎么循环,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不是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