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离瞳的离去，像抽走了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支撑，偌大的别墅第一次显得如此空旷和寂静。
文茜站在中央，许久没有动弹。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如臂指使的金属力量，那强大到足以轻易扭曲钢铁、感知城市每一寸金属脉络的掌控感，是金离瞳留给她的最实在的馈赠。
可心里某个角落，却莫名地空了一块。
习惯了那个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将她宠上天际的身影，此刻的独处竟让她感到陌生的……不自在。
“哼。”她甩了甩头，将那一丝软弱抛开，下巴重新扬起，恢复了惯有的骄纵，“走了更好，没人管我了！本小姐现在这么强，谁还需要他看着？”
话虽如此，她却没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只是有些烦躁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踱步。
铁希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眼眸注视着她，温和中带着担忧。他能感觉到主人情绪的低落，尽管她极力掩饰。
“主人，”他轻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您饿了吗？或者想看什么节目？铁希可以陪您。”
文茜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铁希的模样依旧精致温顺，力量也变强了，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更深地埋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文茜撇撇嘴，目光扫过窗外，“那些叶罗丽战士呢？最近在干嘛？不会还在哭鼻子吧？”
她试图找回那种居高临下看戏的心态，却发现有点索然无味。
叶罗丽娃娃店内，气氛却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艰苦。
辛灵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上次强行联系庞尊又遭受反噬，她的力量尚未恢复。她看着眼前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孩子们，心中充满愧疚和无奈。
“孩子们，”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外部仙力的援助之路已经断绝。金王子离去，庞尊毁约，我们失去了所有快速恢复的捷径。”
王默、陈思思、舒言、建鹏都沉默着，他们身边的娃娃们也显得无精打采。
“这意味着，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了。”辛灵的目光扫过他们，“通过最原始的方式——冥想、感悟、战斗磨合，一点一滴地积累和提升你们自身的仙力。这条路会很慢，很苦，但这是目前唯一坚实可靠的道路。”
“店长姐姐，我们不怕苦！”王默第一个抬起头，眼神虽然还有怯懦，却多了一份决心，“我们会努力修炼的！”
“没错！”建鹏挥了挥拳头，“靠自己才踏实！”
陈思思和舒言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枯燥而艰难的自我修炼开始了。
没有了强大的外援，没有了捷径，进步缓慢得令人窒息。
王默努力感知火焰，却常常只能点燃一小簇火苗，还会控制不稳而熄灭；陈思思的冰晶不再那么璀璨锋利；舒言的时间法术施展起来更加吃力；建鹏与植物的沟通时灵时不灵。
他们只能在放学后，或是周末，偷偷聚集在娃娃店狭小的空间里，或是寻找偏僻的角落，进行着收效甚微的练习。
偶尔，他们会遇到低级的、从曼多拉随手派出的幻影兽，战斗变得异常艰难，往往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击退，每个人都弄得灰头土脸，伤痕累累。
封银沙和黑香菱如同潜伏的阴影，再未公开出现，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时常萦绕在叶罗丽战士心头，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也更加疲惫。
文茜通过她无形蔓延的金属感知，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看”到王默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尝试，弄得满脸烟灰；“看”到陈思思因为仙力耗尽而脸色苍白；“看”到舒言熬夜研究古籍黑眼圈加重；“看”到建鹏对着不会说话的树木自言自语。
“真是一群笨蛋。”她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吃着水果，评价道，“没有别人帮忙就什么都做不成，废物。”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笨拙却坚持的身影，偶尔会和她记忆中某个金色身影重叠。
金离瞳训练她时，也是那样严厉又不厌其烦……她甩开这个念头。
有时，她甚至会无意识地用力量悄悄帮他们抹去战斗痕迹，或是干扰一下幻影兽的行动——并非出于善意，仅仅是觉得他们太碍眼，打斗得太难看，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打扰她的清静。
铁希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沉默地守护在一旁。
他体内的力量日益增长，偶尔脑海中会闪过一些破碎的、陌生的画面——冰冷的金属宫殿、狂乱挥舞的剑锋、一双悲伤的金色眼眸……每次他想抓住那些画面，它们就立刻消失，只留下阵阵心悸和空洞感。
他下意识地看向文茜，只有主人清晰的身影能驱散那种不安。
一天晚上，文茜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是她熟悉的奢华房间，而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一个瘦小的女孩蜷缩在角落里，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门外传来男女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刺耳的辱骂和摔东西的声音。
女孩把头埋得更深了，眼神空洞而麻木，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死寂和绝望……
文猛地惊醒过来，胸口莫名地发闷。
那个女孩……她看清楚了，是自己，是那个没有被金离瞳介入的，原本的自己。
她坐在床上，喘了几口气，环顾四周。
月光透过昂贵的窗帘缝隙洒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精致、奢华、一尘不染，和她梦中的景象天差地别。
这是金离瞳为她创造的世界。
一个没有攀比、没有争吵、没有忽视、被无限宠溺和满足的世界。
她拥有了曾经渴望的一切，甚至更多。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那个梦里的绝望感，如此真实，让她莫名烦躁。
她下床，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寂静的、属于她的花园。
如果没有金离瞳……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来。
她会变成梦里的那个样子吗？
卑微、怯懦、充满怨恨？
还是会更早地投向曼多拉的黑暗，变得比齐娜更加偏激？
铁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主人，您没事吧？”
文茜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个被金钱和力量精心浇灌出来的、骄纵漂亮的影像。
“铁希，”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金叔叔，我会是什么样子？”
铁希愣住了，他无法理解这个假设。
在他的认知里，主人就是主人，生来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被宠爱，被保护，强大而耀眼。
“主人就是主人。”他认真地回答，“无论怎样，铁希都会在您身边。”
文茜沉默了。
是啊，没有如果。
金离瞳出现了，改变了一切。
他强行将她从可能的悲惨轨迹中剥离出来，塞给了她一个金光闪闪、无忧无虑却也被无形包裹的人生。
他给了她力量，却又用这份力量将她隔绝在真正的世界之外。
她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自己看到叶罗丽战士那群笨蛋挣扎的样子，会感到烦躁了。
因为他们虽然在泥地里打滚，弄得一身狼狈，但他们是在为自己而战，他们的力量再微弱，也是属于自己的。
而她呢？
她的力量是金离瞳赐予的，她的生活是金离瞳构筑的，甚至她的性格，也在他无底线的纵容和刻意引导下，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她就像一只被养在黄金笼子里的雀鸟，羽毛被梳理得光亮，食水永远充足，却从未真正自己飞翔过。
金离瞳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好得……让她偶尔感到窒息。
好得让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可能只是一棵杂草，而不是被娇养的玫瑰。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愤怒。
她猛地转身，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铁希。”
“在，主人。”
“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里？主人。”
文茜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复杂又带着点叛逆的弧度。
“去找点……‘真实’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