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地上摊开的册子,又看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周身寒气直冒的光翎,再看看那几位兄长脸上看戏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在那厚厚一沓青年才俊的资料上,恍然大悟般地一拍大腿,嗓门洪亮地嚷道:“嚯!原来大哥给小八的‘心意’是这个啊!大哥对小八是真的好啊!瞧瞧,这一个个的,家世、天赋、长相,都是顶尖啊!大哥这选女婿的架势,比选供奉还认真!小八你可有福了!慢慢挑,别着急!”
他还冲着云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光翎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和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
降魔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捅在光翎的心窝子上,然后还用力地搅了搅!
“女婿”?
“选女婿”?
“有福了”?
“慢慢挑”?!
光翎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端着那杯结了冰霜的甜雪酿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冰蓝色的眼眸里,震惊和难以置信迅速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慌乱、愤怒和巨大的恐慌所取代。
他的“蛙”要跑了!
当着他的面,被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青年才俊”围着要挑走了!
他煮了五年的温水,眼看就要沸腾了,锅却要被人端走了?!
这怎么可以!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献殷勤时的明亮,也不再是懵懂时的茫然,而是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带着一丝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执拗,死死地钉在依旧端坐在梳妆台前、神情悲悯温柔的云渺身上。
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想质问,想阻止……但喉咙像是被寒冰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只剩下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云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降魔那“神来之笔”的话语弄得微微一怔。
她浅金色的眼眸看向地上摊开的册子,又看向脸色惨白、周身寒气狂涌、眼神如同受伤困兽般死死盯着她的光翎叔叔。
在光翎那几乎要崩溃的目光注视下,云渺缓缓地、优雅地站起了身。
月白色的裙摆如流水般垂落。她脸上那悲悯温柔的浅笑依旧未变,仿佛眼前这核爆般的场面与她无关。
她莲步轻移,走到那摊开的册子前,微微弯下腰。
在光翎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在其余供奉屏息凝神的等待中,在降魔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而张大了嘴的呆滞表情里--
云渺伸出那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却不是去捡那本册子,而是轻轻拂过册子上方冰冷的空气,仿佛在拂去并不存在的尘埃。
然后她抬起那双清澈见底、映照着光翎此刻狼狈身影的浅金色杏眸,目光平静地落在浑身僵硬、寒气四溢的光翎身上。
她的声音依旧空灵温柔,如同山涧清泉,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如同懵懂少女般的疑惑,轻轻地问出了那句足以让光翎魂飞天外的话。
“光翎叔叔,” 她微微歪了歪头,银发间的冰晶雪花簪折射出一点寒光,“父亲送来的这些……叔叔觉得,哪个更好些?”
她的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眼神纯澈得仿佛真的只是在请教长辈的意见。
“叔叔……要帮渺渺挑夫君吗?”
轰——!!!
光翎斗罗只觉得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云渺那句轻柔如羽、却重逾万钧的问询--“叔叔……要帮渺渺挑夫君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最后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彻底摧毁了光翎斗罗心中那堵名为“理智”与“辈分”的堤坝。
轰——!!!
光翎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被极致的寒意冻结。
他冰蓝色的眼眸里,那片名为“震惊”、“难以置信”、“恐慌”的冰原瞬间被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绝望的炽热岩浆所吞噬。
眼前只剩下那张悲悯温柔、如同月光凝结的容颜,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挑夫君”。
挑什么夫君?!
他煮了五年的蛙!
他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的月光!
怎么能让别人挑了去?!
“不!!”
一声嘶哑的、完全脱离了平日玩世不恭腔调的吼声,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猛地从光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打破了房间内死寂的凝滞。
在所有人--金鳄、雄狮、青鸾、千钧、降魔,以及刚刚意识到说错话而惊恐地瞪大眼睛的降魔--那震惊的目光中,光翎猛地丢开了手中那杯早已凝结成冰坨的甜雪酿。
啪嚓!
玉杯碎裂,冰晶四溅!
冰冷的寒气瞬间在地毯上弥漫开一小片白霜。
光翎根本无暇顾及。
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得如同瞬移的冰影,瞬间就跨过了地上那摊开的、如同讽刺画卷般的“青年才俊图鉴”。
他那双修长有力、此刻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和一丝绝望般的执拗,猛地抓住了云渺那只刚刚拂过空气、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纤细手腕。
入手一片冰凉细腻,如同握住了上好的羊脂白玉。
但光翎此刻只觉得这冰凉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掌心,他抓得很紧,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像月光一样从他指缝间流走,被那本该死的册子卷走。
“渺渺!” 光翎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伪装和刻意的“老夫”腔调,只剩下最原始、最滚烫的急切。
他那张俊美如精灵的脸上,此刻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衬得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寒焰,炽热得惊人,也脆弱得惊人。
他死死地盯着云渺那双清澈见底、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倒影的浅金色杏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灼热:“不要挑!谁都不许挑!不许看他们!不许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