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的光影忽明忽暗，将殿内众仙的脸庞映照得斑驳陆离。
夏尔还原了天禄旧档正一页页翻过，检查报告与跳动的监控画面交织成网，将那段被尘封的过往狠狠拽到日光之下，天禄蜷缩在天庭角落啃食肮脏垃圾的侧影，被拖拽着穿过云海时散落的鬃毛，还有陆吾狞笑时的扭曲倒影，每一帧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眼眶生疼。
止水站在殿中，毛发根根倒竖，他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被陆吾一脚踹翻在地的瘦小身影，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爪几乎要嵌进掌心。
身旁的辟邪正将瑟瑟发抖的天禄搂在怀里，拥抱住天禄颤抖的脊背，可他紧抿的唇角和微微颤抖的下颌，却泄露了与止水如出一辙的滔天怒火。
两兽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连殿外缭绕的仙气都在此刻凝滞，唯有天禄压抑的啜泣声，像碎玻璃般扎在每个人心上。
随着监控画面推进，陆吾克扣俸禄、私自用刑、甚至将其他神兽的灵骨炼制成法器的恶行一桩桩暴露在众仙眼前。
陆吾猛地瘫坐在地，锦袍下摆沾满尘埃，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响，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砸在光洁的金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元始天尊立于阶上，手中的玉如意险些脱手，他望着屏幕里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又看看瘫在地上的陆吾，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花白的长须都在微微颤动，他从未想过，自己座下竟藏着如此卑劣之徒。
“陆吾师兄。。。”止水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缓缓转过头，瞳孔此刻翻涌着怒涛，“你好大的胆子啊。”
这声低语像惊雷般在殿内炸开。众仙这才知道，天禄当年在天庭时，日子过得竟那般凄苦。
明明是为天庭立下赫赫战功的神兽，每月却只能领到几颗金豆。可按天庭规制，他应得的俸禄是这个数目的数千倍，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全被陆吾贪墨了去。
屏幕上正播放着天禄饿极了的模样：他偷偷溜到厨房后的垃圾堆旁，不顾馊臭的气味，抓起沾着油污的剩饭就往嘴里塞，连混在里面的石子泥巴都来不及吐出，只顾着狼吞虎咽，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曾经最爱干净的神兽，竟被逼到连污秽之物都甘之如饴的地步。
止水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熊熊燃烧。
他猛地想起，自己在天禄肚子时所见的景象，那些混杂着泥巴石头的秽物，那些磨得他爪子生疼的尖锐杂物，原来都是这么来的。
还有天禄后来那副见了什么都想往嘴里塞的模样，哪怕是瓦猫都要舔上两口然后吃进去，那时他只当是怪癖，如今才知，那是被饥饿刻进骨髓的恐惧。
怒火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止水周身的神力开始躁动，衣袍无风自动，连鬓角的毛都在微微扬起。
辟邪搂紧天禄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直到怀里的天禄疼得闷哼一声，他才惊觉自己失态，慌忙放松力道，却依旧死死盯着陆吾，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
殿内的其他神仙也纷纷倒吸冷气，龙女看着捂住嘴流着泪，红孩儿撇过头握紧拳头不敢直视，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哪吒，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看向天禄的目光里满是怜悯。
就在这时，刚刚被止水揍得鼻青脸肿、又被强行治愈伤势的陆吾，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到杨戬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抱住杨戬的袍角，涕泪横流地哭喊：“陛下！这些都是假的！是那些畜生编出来诬陷我的！您千万别信啊！我对天庭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的脸因恐惧而扭曲，刚刚被治好的伤口又因过度激动而渗出细血，却浑然不觉。
“住口！”杨戬猛地一拍案几，坚硬的木桌瞬间裂开数道缝隙。他站起身，玄色朝服上的云纹因怒气而浮动，“你私自克扣俸禄、欺压有功之兽，甚至敢瞒着天庭献祭无辜神兽炼制邪器，屏幕上的监控、天禄身上的旧伤、还有搜出的账本，哪一样不是铁证？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话音未落，大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到最刺眼的一幕：陆吾穿着皂色短打，一脚狠狠踹在天禄的小腹上，天禄像片叶子般被踢飞出去，撞在石墙上发出闷响，然后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疼得浑身发抖，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疼。。。”
止水再也压制不住翻涌的怒火，喉咙里发出的低吼，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的神力瞬间暴涨，殿内的烛火剧烈摇晃，连梁柱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冷静！”元始天尊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按住他，却被止水眼中的疯狂惊得缩回了手。
地藏王菩萨和观音大士对视一眼，连忙上前攥住止水的爪子，那爪子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泛着寒光，几乎要刺破掌心。
“你们两个，冷静一点！”大士的声音带着悲悯，却掩不住急切，“这里是天庭，不可乱来！”
元始天尊定了定神，沉声道：“止水”这是元始天尊第一次叫止水这个名字，“陆吾虽是昆仑山弟子，但犯下此等恶行，绝不能姑息。你先退下，待我亲自审问，定给你和天禄一个公道，该有的补偿，天庭和昆仑山一分都不会少给。”
“公道？补偿？呵呵。”止水猛地甩开两位菩萨的手，眼神像淬了毒的刀，直直射向元始天尊，“你叫我怎么冷静？！”他抬手一拍，身前的案几瞬间被神力碾成粉末，木屑纷飞中，他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元始天尊，我当年把天禄哥交给你，是信你能护他周全！我怀疑过天庭的每一个人，怀疑过那些明里暗里使绊子的仙官，甚至怀疑过路过的散仙，唯独没怀疑过你！可结果呢？！是你眼皮子底下的人，把天禄哥折磨成这副模样！”
他指着缩在辟邪怀里、连抬头都不敢的天禄，声音陡然拔高：“那些被克扣的俸禄、被踢打的伤、被饿出来的病根，是你一句‘补偿’就能抹平的吗？！”
止水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殿内众仙，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我说过，我若疯起来，这天庭能拦我的，没几个。你们要是敢拦，就是与我为敌！”
元始天尊被他眼中的决绝震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眼前的止水，哪里还是那个平日里温和爱笑、甚至会因为日常生活发呆的神兽？他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浑身都竖着尖刺，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着复仇。
而这一切的起因，确实是自己监管不力，若不是他对陆吾太过纵容，何至于此？元始天尊缓缓后退两步，垂下眼睑，算是默许了。
四不像站在角落，看着状若疯魔的止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认识止水这么久，最清楚这孩子的性子：平日里像团棉花，怎么揉都没关系，可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那些他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家人和朋友，他就会瞬间变成最锋利的剑，哪怕玉石俱焚，也要讨回公道。
就在这时，陆吾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连滚带爬地扑到元始天尊脚边，抱住他的腿，哭得涕泪横流：“天尊！弟子知错了！弟子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弟子侍奉您千年的份上，饶了弟子这一次吧！弟子以后一定好好赎罪！”
元始天尊低头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却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手，声音疲惫而冷漠：“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去偿还。”
辟邪一直沉默地听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抱着天禄的手臂越来越紧，直到怀里的天禄疼得“啊”了一声，他才猛地回过神，慌忙松开手，指尖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将天禄的毛捋顺后，然后抬头看向四不像，声音沙哑却坚定：“天禄就交给你了。”
四不像郑重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天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天禄身上。
辟邪最后看了天禄一眼，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他轻轻摸了摸天禄的头，声音放得极轻：“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和止水很快就回来”
天禄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辟邪和止水紧绷的背影，抽噎着点了点头，小声呢喃：“嗯。。。”
止水感觉到辟邪走到自己身边，那熟悉的、带着凛冽气息的神力与自己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止水神色凝重地伸出左爪，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副耳机，耳机上的金属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另一只爪子抓住脖子上的围巾，指尖划过之处，原本是黑金色的围巾突然剧烈抖动起来，颜色在瞬间变幻不定，从黑金到猩红，再到电光般的紫，像有无数道流光在里面翻涌。
他身上的衣袍也在同时变换，原本飘逸的锦衣卫的衣服褪去，换成了一身利落的赛博朋克风冲锋衣，金属铆钉在衣摆处闪烁，与周围的古雅殿宇格格不入，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辟邪哥。”
辟邪看着止水拿出耳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沉声应道：“好。”
止水转头看向杨戬，目光平静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杨戬大叔，接下来的事，是我和辟邪哥的私事。天庭监管不力，本就有错在先，还请不要插手。”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取他性命，但会让他好好尝尝天禄哥当年受过的苦。事后若天庭有损失，我一力承担，亲自修复。”
杨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眼前这两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神兽，又看了看屏幕上触目惊心的画面，最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有些债，总要有人来讨；有些痛，总要有人来偿。
得到默许，止水不再犹豫。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地上瘫软的陆吾身上，声音透过耳机，带着冰冷的回响：“陆吾，你残害无辜神兽的命，欺上瞒下的奸，还有。。。”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辱骂殴打我兄长的仇，今天，该一笔一笔清算了！”
陆吾看着止水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发软，只能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脊背撞到石柱上，才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止水戴上耳机，右爪攥着围巾向右一捋——那围巾瞬间停止变幻，定格成深邃的红色，下一秒，他猛地瞪向陆吾，眼中的神力骤然爆发！
“轰！”
无形的神力如同万吨巨石，精准地砸在陆吾身上。
陆吾身下的云砖瞬间崩裂，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最终整个地面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数尺深的大坑，烟尘弥漫中，陆吾的惨叫声被死死压在坑里。
辟邪几乎在同时释放出自己的神力。两兽的气息在空中交汇、碰撞、然后骤然增幅，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像无形的巨手，死死摁住坑底的陆吾。
陆吾慌忙掏出自己最得意的防御法宝，一面刻满符文的青铜盾，又念动咒语，周身浮现出三层金色护罩。
可在两兽联手的威压下，那青铜盾瞬间布满裂痕，护罩像肥皂泡般接连破碎，连他身上的仙力都被压制得无法运转，只能趴在坑里，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止水一步步走到坑边，低头看着在尘埃中挣扎的陆吾，红色的围巾在他颈间轻轻飘动，眼神里再无半分温度。
“陆吾，”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决绝，“今天，你别想完好无损地离开天庭。”
坑底的陆吾浑身一颤，终于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殿内的众仙看着眼前这一幕，无人出声，或许在他们心里，也觉得陆吾这是罪有应得。
唯有天禄蜷缩在四不像怀里，偷偷抬起头，望着止水和辟邪的背影，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眼里却有了一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