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还打算把孩子生下来。海棠一旦怀孕生子就没法上班了,你虽然挣得多,但还要养另一个家。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未出世的孩子,难道要让孩子还没出生就跟着受苦吗?”
刘照天沉默片刻,忽然从左边怀里掏出一千块钱,又从右边掏出一千块,厚厚的两沓钞票放在茶几上。
于母惊呆了,忍不住盯着他的衣服看:“衣服看着不大,倒是挺能装啊。”
刘照天见于父同样惊讶,便说道:“如果不够,我回家再取。今天出来得急,没带太多。”
于父觉得他在吹牛,可眼前的钱确实不是小数目。于母急忙插话:“孩子,你可不能贪污啊!要是坐牢了,海棠和孩子怎么办?趁厂里还没发现,赶紧还回去!”
刘照天不便解释,只好面不改色地撒谎:“这是上面奖励的,一共五千块。”
于父不屑地反问:“做什么能奖励这么多?你帮国家赶超英美了?还是造出 了?指给我看看,天上有哪颗卫星是你放上去的?年纪不大,吹牛倒挺在行!”
刘照天哭笑不得,解释道:“现在全国工厂推行的质量管理体系标准,就是我制定的。”
于父在厂里当技术员,自然清楚这套体系带来的效益。他震惊地看着刘照天:“你就是报纸上那个刘照天?”
刘照天苦笑着点了点头。
于父此刻忽然觉得刘照天这人倒也不是全无是处,至少还能派上点用场。
于母却一脸困惑地说道:“老头子,你可别被他糊弄了,这种小白脸最会哄人,你可别像咱们闺女一样上他的当啊。”
于父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错。咱闺女说他是厂长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二十出头能当上厂长基本不可能,除非是有什么重大贡献。”
“我猜这个刘照天应该就是报纸上登过的那个人了。”
说着他又仔细打量了刘照天几眼,怎么看都像个小白脸,却没想到能力这么强——工作能力强,连哄姑娘也有一套。
自己闺女的眼光他是清楚的。能被她看上,说明这小子确实有过人之处。
见两人都不说话,刘照天诚恳地开口:“伯父伯母,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除了离婚,其他任何事我都愿意承担。我只有一个条件——我和海棠的孩子必须生下来。”
一听这话,于父猛地站起来:“刘照天!你对国家贡献再大也没用,这是在家里,家里不容你胡来!”
“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闺女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做你小老婆?”
“你想得倒挺美!”
“现在我也不跟你多扯了,就给你两条路:一是马上离婚,娶海棠;二是立刻滚远点,以后海棠跟你再无关系!”
说完他狠狠瞪着刘照天,于母也站到了于父身旁——两人此刻终于统一战线。
其实于父恨不得跳起来揍刘照天一顿。这小子说这么多,不就是想享齐人之福吗?大白天做梦,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敢这么想过。
这时于海棠在屋里待不住,也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三人剑拔弩张的场面。
其实主要是于父于母在发火,刘照天像只温顺的小猫似的站在两人面前。
两人正要继续骂,于海棠抢先开口:“不关刘照天的事,当初是我主动的。”
“现在孩子都有了,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把我怀孕的事说出去,看以后谁还敢娶我。”
“你们是不是非要看我孤独终老才高兴?”
“要是不让我生下这孩子,我就带着孩子一起走,让你们永远见不到我!”
于海棠又开始她那套熟悉的操作——三句话不离离家出走,五句话就以死相逼。
刘照天站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都取决于接下来的这一步。
最终,往往是爱得更多的那一方落败。
果然,于父于母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们对刘照天提出了三条约定:
一、孩子出生后要姓于。
二、如果于海棠将来想嫁人,刘照天不得干涉。
三、对这个孩子必须一视同仁,不能区别对待。
刘照天觉得这些要求并不苛刻,于是答应了下来。
于海棠的事情终于解决了,刘照天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这几天他心情格外好,每天下班都吹着口哨,那是他以前上厕所时才吹的调子。
而四合院里又出了件大事。棒梗天天早出晚归,和他少管所里的小伙伴们呼朋引伴,混在一起,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其中有个朋友的父亲生病了,想以一百块钱卖掉手里的自行车。棒梗一直羡慕他有车,眼馋了很久,可一来他没钱,二来就算从秦淮茹那儿弄到钱,也没有自行车票。虽然一直渴望拥有一辆自行车,却始终没有机会。
听说那辆几乎全新的自行车只要一百块,棒梗就把主意打到了秦淮茹身上。
“妈,我朋友有辆自行车要卖,只要一百块,你帮我想想办法呗!”棒梗一进屋就朝秦淮茹开口。
秦淮茹心里有苦说不出。她已经三十多岁,因为常年操劳,状态大不如前,平时只能靠浓妆遮掩。一旦卸了妆,看上去像四十多的人。
新人骗不了,熟人也知道她的底细,不好再下手。秦淮茹手头很紧,而且她已经从轧钢厂辞职,平时连粮票都没有,买粮食都得花高价,根本攒不下什么钱。
虽然紧一紧或许能凑出一百块,但她想的是,绝不能再让棒梗和那帮坏孩子混在一起了,最好彻底断了联系。她希望棒梗能走上正路,将来堂堂正正做人。
毕竟她自己能挣钱的日子也不多了,还辞了工作,再不早做打算,以后全家老少吃饭都成问题。
想到这些,秦淮茹毫不犹豫地说:“棒梗,妈真的没钱了。你在里头这么久,我每个月都给你五十多块生活费,你妹妹还要上学、吃饭,我上哪再弄钱去?”
棒梗不屑地回道:“别装了妈,谁不知道你挣钱快啊?”
“你知道外头人是怎么说你的吗?我的好妈妈!”
秦淮茹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只是抿着嘴不说话,默默盯着棒梗那带着讥笑的嘴角。
棒梗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这破鞋头儿的名声,街坊邻里早就传遍了。”
秦淮茹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万万想不到,这般话语竟会从自己十二岁的儿子口中说出来——从她最疼爱的孩子嘴里吐出来。
她掏心掏肺,榨干了身体,也耗尽了青春。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付出又有什么意义?
此刻,秦淮茹只觉得眼前一片灰白。儿子没了,她的人生也仿佛断了指望。
这一回,她是被棒梗彻底伤透了心。
见母亲落泪,棒梗非但没有心疼,反而一脸嘲弄:“没钱就不知道出去挣?赶紧去啊!几天就能凑够一百块,凑够了我好把自行车赎回来。”
秦淮茹被这话拉回现实,抬手狠狠给了棒梗一耳光。
五个指印清晰地留在他肉乎乎的脸上,但棒梗毫无反应,反倒幸灾乐祸地说:“你急了?是不是被我戳中了痛处?”
他梗着脖子,死死瞪着秦淮茹。
这时小当见妈妈伤心,冲上去对棒梗又踢又打,不一会儿小槐花也加入进来。小当边打边骂:“你不是我哥!我哥不会欺负妈妈!你还我哥哥!”
棒梗虽然挨着打,但小姑娘力气小,他如今又扛得住打,根本没觉得疼。只是被人打久了心烦,他一把推开两个妹妹,看也不看摔倒在地的她们,径直出了门。
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哭。秦淮茹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只有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小当见妈妈这样,赶紧跑过去踮起脚,想擦掉母亲脸上的泪。可她怎么踮脚、怎么跳,都离 脸差着一掌的距离。
这一掌,仿佛天涯。
过了许久,秦淮茹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藕粉色的袖口沾满了青灰的眼影和嫣红的腮红,混成一片刺目的颜色——若真要形容,那大概就是母爱的颜色吧。
看着袖上的斑驳,她走到脸盆前,用清水打湿整张脸,用力搓揉。最后脸上的湿润,分不清是清水还是泪。也许,连秦淮茹自己也分不清。
洗去所有妆容后,她仿佛瞬间从三十出头的少妇,蜕变成了四十多岁的妇人。那岁月的痕迹里,想必尽是辛酸。
擦完脸,哄好仍在哭泣的两个孩子,秦淮茹径直走向刘照天的家。
从门外望进去,刘照天正陪着妻子和女儿吃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刘若竹稚嫩的眼睛里,满满映着刘照天与何雨水身影。
秦淮茹不由心想,难道是他们把这样的纯真种进了孩子的眼里?
她意识到,孩子眼中的光芒,都是父母播下的种子。想结出怎样的果实,就要先种下怎样的种子。
站在门外,她有些犹豫。
刘照天抬头看见她憔悴的面容,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还是热情地请她进屋坐下。
刘若竹用软软的声音说:“秦阿姨好,你是不是哭过呀?妈妈说,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就会好起来的。”
刘照天听了也接话:“是啊,孩子说得对。有什么困难就说吧,毕竟我们也认识十多年了。”
秦淮茹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刘厂长,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安排一份厂里的工作?”
刘照天有些不解。
秦淮茹接着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那时是为了棒梗在里面过得好、不受欺负,我才去挣快钱。”
“现在他出来了,我也不想再那样拼了,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把孩子们带大。”
“所以麻烦您帮我安排个工作,什么活我都能做,临时工也行,只要能糊口、不饿着就好。”
她说完,静静望着刘照天。
刘照天知道她突然找工作并不简单,但看着她仿佛苍老十岁的脸,又见女儿在一旁看着,也想给女儿做个榜样,于是说道:“明天你就来厂里,直接去人事科报到,其他事我会安排。”
秦淮茹连声道谢,随即告辞。
刘照天心情复杂,何雨水也好奇地问:“今天秦淮茹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没看明白。”
刘照天摇了摇头:“不光你不明白,我也没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