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成子话音刚落,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尚未散尽,截教大阵中便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好一个天道正统!不过是败军之将,在此大言不惭!”
说话间,一员大将骑着五色神牛,手持提炉枪,从商军阵中冲出。
他身披黄金甲,威风凛凛,正是武成王黄飞虎的亲弟弟,黄飞彪(黄飞虎担心自己弟弟,将自己的坐骑交予他)。
黄飞彪性情刚烈,最是看不惯广成子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横枪立牛,直指西岐军阵,声如炸雷:
“西岐听着!我乃武成王之弟黄飞彪!尔等既是天道,何故藏头露尾?敢不敢派一员上将,与我决一死战!”
此言一出,西岐阵中一片哗然。商军竟敢主动叫阵,而且气焰如此嚣张。
姜子牙立于四不相之上,手执打神鞭,眉头微蹙。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众将,目光最终落在一名年轻的将领身上。
那将领面容清秀,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正是原殷商将领,后归降西岐的周环。
“周环将军,”姜子牙沉声道,“对方乃黄飞虎之弟,勇冠三军,你可愿出战,为西岐立威?”
周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曾是殷商臣子,如今却要刀兵相向,对阵旧主的亲族。但他随即躬身领命,声音坚定:
“末将遵命!末将定不辜负丞相厚望!”
说罢,周环拍马舞刀,直冲而出,大喝道:“黄飞彪休得猖狂,我西岐大将周环来也!”
两军阵前,尘土飞扬。黄飞彪见周环出阵,眼中并无半分轻视,反而战意更浓。他大喝一声“来得好!”,提炉枪一抖,化作一道金光,直刺周环面门。
周环不敢怠慢,合扇刀一横,“当”的一声巨响,精准地格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枪。
枪来刀往,二人瞬间战作一团。黄飞彪的枪法大开大合,势如猛虎下山,每一枪都带着万钧之力。
而周环的刀法则精妙绝伦,守得滴水不漏,时不时还刀光一转,反击对方要害。
二人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西岐阵中,众将暗暗点头,赞叹周环武艺不凡。然而,姜子牙却看得眉头紧锁。他发现,黄飞彪虽看似猛攻,实则气息悠长,游刃有余,反观周环,额上已见细汗,显然是内力消耗更快。
果不其然,又战了十合,黄飞彪卖了个破绽,枪法一缓。周环以为对方力竭,精神大振,一刀劈向黄飞彪肩头。
哪知这正是黄飞彪的诱敌之计!他身形一矮,手中提炉枪如毒龙出洞,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自下而上,闪电般刺入了周环的马腹!
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周环猝不及防,被重重摔在地上。
不等他起身,黄飞彪已策马赶到,手中长枪高高举起,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猛然刺下!
“噗嗤!”
鲜血飞溅,周环的胸膛被长枪贯穿,当场气绝。
“周环将军!”
西岐阵中传来一片惊呼与悲愤。
黄飞彪一枪得手,更是得意,他拔出长枪,横指西岐,狂笑道:“还有谁敢来送死?!”
就在此时,一声清朗而愤怒的少年音从西岐阵中响起:“匹夫安敢如此猖狂!休走,吃我一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骑着白马,手持银枪,已然冲出阵去。他面如冠玉,眉宇间却满是怒火,正是西岐的王子,姬发之子,姬度。
“公子,不可!”
姜子牙大惊失色,急忙喝止。
但姬度年轻气盛,眼看西岐将领被斩,早已热血上涌,哪里还听得进劝阻。他催动战马,如一道银色闪电,直扑黄飞彪。
黄飞彪见来者是个少年,更是不放在心上,冷笑道:“黄口小儿,也敢来送死!看枪!”
二人枪来枪往,瞬间交手。姬度虽师从名家,枪法不俗,但终究临阵经验太少,如何是黄飞彪这种沙场老将的对手。
不过十几个回合,姬度便已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铛!”
又是一声巨响,黄飞彪用尽全力一枪,震得姬度虎口开裂,银枪险些脱手。紧接着,黄飞彪回枪一扫,枪杆重重地砸在姬度的后背上。
“噗!”
姬度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不稳,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公子!”
姜子牙心胆俱裂,情急之下大吼:
“武吉,速速出阵,救回公子!”
“遵命!”
姜子牙身后的武吉得令,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抡起板斧,如旋风般冲了出去。他武艺虽不算顶尖,但勇猛有余,冲到阵前,一斧逼退了正要补枪的黄飞彪,然后翻身下马,一把将姬度扶起,架在马上,迅速撤回本阵。
黄飞彪见煮熟的鸭子飞了,怒不可遏,正要追击,斜刺里一杆长枪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弟,稍安勿躁,让为兄来会会西岐高人。”
来者正是武成王黄飞虎!他骑着麒麟,手持金攥提芦枪,威风凛凛,气势如虹。
武吉救回姬度后,本想回阵,却被黄飞虎的气势所慑,不敢硬闯,只得硬着头皮迎战。
黄飞虎何等人物,昔日征讨东夷,威震天下,其枪法已臻化境。
武吉在他面前,不过三五个回合,便已斧法散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回去告诉你家丞相,让他亲自来见我!”
黄飞虎大喝一声,枪尖一抖,化作漫天枪影,逼得武吉连连后退,最终一枪挑在武吉的斧柄上,巨力传来,武吉只觉双臂发麻,板斧险些脱手,只好拨马败回。
“好!好一个武成王!”
西岐阵中,南宫适见己方连败两阵,武吉也被击退,只觉得脸上无光,再也按捺不住。他拍马舞刀,大吼一声:
“黄飞虎,休得猖狂,南宫适来也!”
南宫适乃是西岐老将,刀法沉稳,经验丰富。他与黄飞虎战在一处,一时间竟是旗鼓相当。
然而,黄飞虎毕竟是五军大都督,无论是气势还是实力,都略胜一筹。二人斗了五十余合,南宫适渐感不支,被黄飞虎一枪逼得刀法一乱,露出破绽。
黄飞虎抓住机会,枪杆一压,重重地砸在南宫适的肩胛上。
“咔嚓!”
一声脆响,南宫适的肩骨已然碎裂。他惨叫一声,伏鞍败走。
转眼之间,西岐连折一将,一王子负伤,两员大将败退。
商军阵中,欢声雷动,士气大振。而西岐这边,则是人人自危,士气低落。
广成子站在阵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先前意气风发,言犹在耳,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身为阐教金仙,总不能亲自下场去对付一个凡人将军,那也太失身份。
就在他骑虎难下之际,忽然眼中一亮,想到了一个人。他转身对姜子牙传音道:
“丞相,莫慌。我有一计,可破此局。清虚道德真君的弟子黄天化,正在我军之中,让他出战吧。”
姜子牙一愣:“黄天化?他不是……”
“正是。”广成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黄飞虎与黄天化乃是亲生父子。当年黄天化被清虚道德真君带走,抚养成人。如今他已长大成人,法力高强,但尘缘未了,记忆全无。让他出战,看他父子之战,如何收场。这既是黄飞虎的家事,也是天意。若黄天化能劝降其父,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美哉?”
姜子牙闻言,心中虽觉不妥,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他点了点头,下令道:“传黄天化出阵!”
军令一下,只见一道白光从西岐阵中飞出,落在阵前。来者是一位少年道人,身穿白色道袍,背挎宝剑,手持一柄银锤,面容俊朗,眼神清冷,正是黄天化。
他手持法宝,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黄飞虎,口中念诵法号,对黄飞虎这个所谓的“父亲”,没有半分亲情,只有对敌将的警惕。
黄飞虎一见到黄天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
“天……天化?”他的声音在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痛苦。
眼前这个少年,分明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那眉眼,那神态,和他年幼时一模一样!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三岁大的儿子,被一个神秘道人抱走,从此杳无音信。他日夜思念,肝肠寸断,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两军阵前,以这种方式重逢!
“你是……我的父亲?”黄天化眉头微皱,他听师尊提过自己的身世,但心中并无半分波澜。在他心中,师尊才是唯一的亲人。
“孩子!我是爹爹啊!”
黄飞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催动墨麒麟,想要上前。
黄天化却后退一步,手中银锤一横,冷冷道:
“休要再提!我乃清虚道德真君座下弟子黄天化,奉师命下山辅佐西岐,扫除奸佞!你既是商朝大将,便是我西岐的敌人!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拿下你这逆贼!”
“逆贼?”
黄飞虎心如刀割,“孩子,你可知,我黄家忠心于大王,西岐无道,逆反殷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一派胡言!”
黄天化喝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吃我一锤!”
话音未落,黄天化已动了手。他祭出法宝“攒心钉”,一道金光直射黄飞虎。
黄飞虎大惊失色,他怎么忍心对儿子下死手,更不愿伤害儿子分毫。他急忙挥枪格挡,却只是用枪杆去磕,生怕伤了黄天化。
“当!”
攒心钉被磕飞,但黄飞虎也被震得气血翻涌。他看着再次攻来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手中的提芦枪变得无比沉重。他怕伤着他,出手处处留情,枪法变得畏手畏脚,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威势。
而黄天化,则没有半分顾忌。他听师命,下山立功,眼前这个敌将必须拿下!他没有了儿时记忆,心中只有对师门的忠诚和对“敌人”的杀意。他的锤法狠辣,招招致命,法宝层出不穷,打得黄飞虎只有招架之功,节节败退。
“噗!”
黄飞虎分神之下,被黄天化的锤风扫中,胸口一阵剧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亲生儿子,眼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天化……我的儿……你难道……真的不认我了吗?”
黄天化面无表情,再次举起了银锤,准备给予这“敌将”最后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和而威严的声音从高天之上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天化,住手。此非你父之过,乃是天数。你二人,不必再战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殷商的方向,燃灯古佛身边,一名童子打扮的道人应声而出,脚踏金莲,手持宝剑,正是燃灯的徒孙,孔宣的弟子——金吒;金吒父亲李靖拜师燃灯副教主门下,故金吒称燃灯为师祖。
燃灯古佛的声音再次响起:
“金吒,你去会会黄天化,将他劝回。莫要伤了他性命,也莫要让他再伤其父。此间因果,非他们所能了断。”
“谨遵师祖法旨。”
金吒躬身领命,化作一道金光,瞬间便落在了两军阵前,挡在了黄飞虎和黄天化之间。
黄天化见有人插手,怒道:“你是何人?敢管我阐教之事!”
金吒微微一笑,宝相庄严:“我乃蓬丘仙岛燃灯师祖座下,金吒是也。黄天化,你我同出一门,何必兵戎相见?你家之事,自有天数,非你我能断。听我一句劝,暂且回阵吧。”
黄天化心中虽有不甘,但金吒的名头和修为都摆在那里。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道人,体内蕴含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
此时的金吒,修为已是金仙圆满,只差一线便可突破至太乙金仙之境。他对战黄天化,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既能轻易制住他,又不会伤他性命。
黄天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收起了法宝,对着金吒行了一礼:
“既然是金吒师兄传话,小弟遵命。”说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痛苦与失落的黄飞虎,转身飞回了西岐大阵。
黄飞虎呆呆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两行英雄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他一生征战,未尝败绩,今日却败给了自己的儿子,败给了这无情的天数。
一场父子相残的悲剧,被燃灯轻描淡写地化解。
但这场戏,却让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胆战。
广成子的计策,非但没能劝降黄飞虎,反而让他心神大乱,更让西岐上下见识了蓬丘仙岛那随意拨弄棋局的深不可测的实力。
战局,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