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北地的官道上。
姜子牙勒住胯下早已疲敝的战马,官服上溅满了干涸的血渍,原本束发的玉簪不知失落于何处,灰白长发散乱地贴在颊边,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仍透着几分未熄的锋芒。
身后的马蹄声稀稀拉拉,不似出征时那般奔腾如雷。
副将周信拄着断裂的长枪,艰难地催马赶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丞相,再往前三十里便是岐山地界了,只是……只是咱们这剩下的人,怕是连一万人都凑不齐了。”
姜子牙默然回首,目光扫过身后的残兵。这些曾随他征战四方的西岐儿郎,如今个个衣甲残破,有的断了手臂,有的瘸了腿,甚至有少年兵还在偷偷抹着眼泪。
来时五万精兵,如今只剩下零星光影,甲胄丢了大半,连腰间的佩剑都多是豁口,方才为了摆脱崇侯虎的追兵,连仅存的几车粮草都付之一炬。
“崇侯虎的黑云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姜子牙轻叹了口气,指节因用力握住马鞭而泛白,“若不是苏全忠那小子,咱们也不至于败得如此狼狈。”
“更可恨的是那个什么蓬丘仙岛的修士赵公明。”
姜子牙身边的将领七嘴八舌道。
姜子牙明白那赵公明的来路,可是原天庭的财神,不是什么普通的修仙道士,赤精子和惧留孙师兄二人联手都不敌赵公明。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信顿时警觉起来,厉声喝道:“戒备!莫不是追兵又跟上来了?”
残兵们瞬间绷紧了神经,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哪怕刀刃已卷,枪杆已折,也仍摆出防御的姿态。
可不等众人凝神,便见一队轻骑从道旁的树林里疾驰而出,为首的骑士身着银甲,腰悬长剑,见了姜子牙一行人,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末将乃岐山大营哨兵,奉二公子之命在此巡查,敢问可是姜丞相的兵马?”
姜子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二公子?”
“正是。”
哨兵抬头,目光扫过眼前的残兵,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却仍恭敬地回道,“主公早已得知两路兵马遇挫的消息,一月前便命二公子率领三万兵马驻扎岐山脚下,设立大营,专等诸位归来。
二公子吩咐过,一旦发现丞相的踪迹,即刻引往大营休整。”
与此同时,南地的山道上,南宫适正咬着牙,将一名受伤的亲兵扶上战马。
他身材魁梧,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从额角延伸到下颌,那是与鄂崇禹交手时被对方的青铜斧劈中的痕迹。
身后的兵马同样溃不成军,原本鲜亮的红色战袍沾满了泥浆与血污,不少人连头盔都没了,只能用布巾裹住头。
“将军,前面就是岐山了!”
一名斥候策马奔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方才遇到世子大营的人,说姜丞相的兵马也快到了,世子正等着咱们呢!”
南宫适猛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几分。
他想起与鄂崇禹的那场恶战,对方的藤甲兵刀枪难入,又善用毒箭,若不是他拼死带着心腹断后,恐怕这剩下的五千残兵都保不住。
来时五万兵马,如今只剩这点人,他实在无颜去见姬昌。
两日后,岐山大营。
姜子牙与南宫适在中军大帐相见,看着彼此麾下的残兵,皆是沉默。
帐外的亲兵正在清点人数,不多时,一名校尉捧着名册走进来,声音低沉地禀报:“启禀丞相、将军,两路兵马合算,共计一万千四千三百二十六人,较出征时减少八万五千六百七十四人,伤亡近八成。军需方面,仅存干粮不足千斤,箭矢不足万支,甲胄损坏率达九成,兵器完好率不足三成。”
“都丢了……”南宫适一拳砸在案几上,实木的案几瞬间裂开一道缝隙,他眼中满是愧疚。
“末将无能,不仅没能拿下鄂崇禹,还折损了这么多弟兄,丢了这么多军备,愧对主公,愧对西岐百姓!”
姜子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
“南宫将军不必自责,此战非你我之过。崇侯虎与鄂崇禹早有勾结商王和邪门歪道,又占据地利,咱们远道出征,本就吃亏。如今当务之急,是休整兵马,再图后计。”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银白战甲,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正是西岐二公子姬发。
他见了姜子牙与南宫适,立刻上前拱手行礼,语气恳切:“丞相,南宫将军,你们辛苦了。
父王得知二位归来,早已在宫中备好汤药,命我即刻护送二位回城面见。”
姜子牙与南宫适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暖。
姬发虽年轻,却深知体恤将士,这份气度,倒有几分姬昌的风范。
“有劳二公子了。”姜子牙微微颔首。
随后,姬发命人将残兵安置在大营中,分发粮草与药品,又亲自挑选了两匹健壮的战马,送给姜子牙与南宫适。
一行人沿着官道向岐山城行去,沿途的百姓见了他们,虽知战事失利,却无一人抱怨,反而纷纷端来热水与食物,口中说着“将士们辛苦了”。
南宫适看着这一幕,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勒住马,对姬发说道:“二公子,西岐百姓如此待我等,我等若不能早日平定诸侯,实在无颜面对他们。”
姬发闻言,目光坚定地说道:“南宫将军放心,父王早已定下计策,此次虽败,却也摸清了崇、鄂二侯的虚实。待二位休整完毕,咱们再整军出发,必能一举破敌,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不多时,岐山城的城门已遥遥在望。城楼上,姬昌身着玄色王袍,正伫立远眺。
当他看到姬发护送着姜子牙与南宫适归来时,眼中闪过一丝关切,随即快步走下城楼。
“丞相,南宫将军,一路辛苦。”姬昌走上前,亲自扶起躬身行礼的二人,语气中没有丝毫责备,只有心疼。
“快,随孤入宫,孤已命人备好宴席,为二位接风洗尘。至于战事失利之事,孤已知晓,二位不必挂怀,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再谋大事。”
姜子牙看着姬昌温和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
他飘荡半生,见过太多因战败而迁怒于将的君主,唯有姬昌,始终以仁待人,以信治国。
有如此君主,西岐何愁不能兴盛?
“主公仁厚,臣感激不尽。”姜子牙躬身说道。
南宫适也连忙说道:“主公放心,末将休整几日,便可再上战场,定将鄂崇禹的头颅斩下,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姬昌笑着点头,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好,孤等着二位的好消息。走,咱们入宫详谈。”
夕阳下,四人的身影并肩走进城门,身后的岐山城巍峨矗立,城中炊烟袅袅,一片祥和。
虽经一战失利,可西岐的人心未散,士气未垮。
姜子牙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心中暗道:崇侯虎,鄂崇禹,今日之败,他日我必百倍奉还!待我西岐重整旗鼓,便是尔等覆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