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殿的金砖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辉,十二根盘龙柱上的鳞甲仿佛活了过来,在香雾中若隐若现。
帝辛斜倚在龙椅上,指尖转着枚赤金令牌,眼神半眯着,像是没睡醒——这已是他“昏庸”戏码的标配,却让阶下八百诸侯心头莫名发紧。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帝辛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献上来的宝贝,孤看过了,费仲尤浑办事还算靠谱,没私吞多少——都抬下去吧,赏给宫人们玩。”
诸侯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朝贺的开场竟是这般荒唐。
东伯侯姜桓楚刚想开口说些“国泰民安”的客套话,就被帝辛挥手打断:“客套话就免了,孤忙着呢。
听说北伯侯带了个西域舞姬?叫上来跳跳,给大伙助助兴。”
崇侯虎脸色一白,忙跪地:“陛下恕罪,那舞姬水土不服,染了风寒,怕是污了陛下圣眼……”
“没劲。”帝辛咂咂嘴,忽然直起身,目光扫过阶下,最后落在西伯侯姬昌身上,“西伯侯,你倒是沉得住气。带的那些药材,闻着还行,就是太少了——孤听说你西岐盛产灵芝,下次多带点,孤泡酒喝。”
姬昌躬身行礼,声音平静:“臣遵旨。西岐物产,本就该为陛下所用,只是近来山中有妖兽作祟,采撷不易,故此次所带微薄,还望陛下恕罪。”
“妖兽?”帝辛笑了,眼神却陡然锐利起来,“孤怎么听说,那些‘妖兽’,是你派去北海的?”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两名卫兵抬着个木箱走进来,“哐当”一声砸在金砖上。箱子打开,里面滚出数十件刀箭,青铜的表面虽有些锈蚀,却清晰可见柄部刻着的“西伯侯府”字样。
“这是前日闻仲太师从北海叛军手里缴获的。”帝辛的声音冷得像冰,“叛军首领说,这些兵器是西岐送的,还说你承诺他们,只要推翻孤,就让你当‘西王’——姬昌,你给孤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满殿哗然。姜桓楚下意识地看向姬昌,见他脸色平静,心里反倒咯噔一下——这老狐狸若是真慌了,倒还好说,这般镇定,怕是早有准备。
姬昌走上前,俯身查看那些刀箭,眉头微蹙:“陛下,这些兵器确有西岐样式,可府徽是伪造的。臣西岐的刀箭,柄部会刻暗记,这些却没有——请陛下明察。”
“明察?”帝辛拍着龙椅扶手大笑,“孤怎么察?去问北海的叛军?他们早就被闻仲斩了!还是去问你西岐的工匠?他们怕是早就被你灭口了吧?”
他忽然收住笑,厉声喝道:“姬昌!你敢说这些兵器与你无关?敢说你西岐没有私通叛军?”
姬昌挺直脊梁,朗声道:“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西岐绝无此事!若有私通叛军之举,愿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嘴硬!”帝辛猛地一拍案几,龙气瞬间爆发,殿内烛火齐齐熄灭,唯有他眼中的金光刺破黑暗,“孤给你机会自辩,你却拿人头担保——当孤不敢斩你?”
比干连忙出列:“陛下息怒!西伯侯素来忠顺,或许其中有误会。不如将此事交刑部彻查,待查清真相再定罪不迟。”
商容也跟着劝谏:“陛下,诸侯齐聚朝歌,若轻易动刑,恐寒了天下人的心……”
“寒心?”帝辛冷笑,“孤看是你们心疼同党吧!”他指着姬昌,“来人,把西伯侯打入天牢,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等孤‘有空’了,再亲自审他!”
卫兵上前拿人时,姬昌忽然抬头看向帝辛,眼神复杂。他从那看似暴怒的神情里,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天牢,或许比驿馆更安全。
“臣,领旨。”姬昌没有反抗,任由卫兵将自己押下殿。经过散宜生身边时,他微微颔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
散宜生心头一震,连忙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波澜。
龙德殿的气氛死寂得可怕。诸侯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醉醺醺的帝王,转眼就露出这般雷霆手段。
帝辛重新瘫回龙椅,像是耗尽了力气,挥挥手:“都散了吧。孤累了,要去睡了——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把西伯侯带的那些药材,送去天牢给他‘补补’,别饿死了,孤还等着审他呢。”
诸侯们如蒙大赦,低着头匆匆退出龙德殿。刚出殿门,姜桓楚就拉住散宜生,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陛下分明是故意栽赃!”
散宜生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侯爷早有预料。天牢守卫是黄飞虎的人,不会亏待侯爷。只是委屈侯爷了,怕是要在里面住些时日。”
他望着卫兵押着姬昌远去的方向,忽然想起临行前姬昌卜的那卦——“虽不致死,也要脱层皮”。看来,这牢狱之灾,果然躲不过。
而龙德殿内,待众人散去,帝辛脸上的怒色瞬间褪去。青乾圣人化作的道士从殿柱后走出,低声道:“做得不错。姬昌入天牢,西方教的人定会动手,正好引蛇出洞。”
“孤倒要看看,谁会跳出来救他。”帝辛走到木箱旁,捡起一柄刀,指尖在“西伯侯府”的字样上一抹,那些刻痕竟化作飞灰——这是他早让闻仲伪造的,就是要逼西岐的盟友现身。
“闻太师那边准备好了吗?”
“已在天牢四周布下‘锁仙阵’,阐教的人若敢来劫狱,正好一网打尽。”道士递过一枚玉简,“镇元子传来消息,通天教主已到潼关,就等你‘借故’离京,去会他了。”
帝辛捏紧玉简,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姬昌入天牢,只是这场戏的中段。接下来,该轮到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好好“表演”了。
天牢深处,姬昌坐在草堆上,看着卫兵送来的“药材”——里面藏着散宜生写的纸条,说西岐一切安好,让他安心待着。他笑了笑,将纸条凑到油灯上点燃。
黑暗中,他仿佛听见雷震子在终南山的笑声,又仿佛看见云中子拂尘上的青光。这场灾祸,果然如卦象所示,虽不致死,却要脱层皮。只是这层皮脱得值——至少,他看清了帝辛的真正布局,也摸到了朝歌暗流的方向。
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黄飞虎的亲卫,悄悄塞进来一个食盒。里面除了饭菜,还有块玉佩——正是姬昌送给伯邑考的那块。
“世子说,他在鹿台一切安好,让侯爷放心。”亲卫低声道,“武成王说,天牢的月色不错,适合养神。”
姬昌拿起玉佩,入手温润。他走到牢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忽然笑了。
朝歌的水,果然深。但越深,才越能钓出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