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峒一步步走下,每一步都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与山林中的毒虫共鸣。那无形的压力比之前的“阴阳人”更加凝练、更加危险,带着南疆密林的潮湿、腐朽与致命的毒瘴气息。
“原来是蓝前辈。”陈阳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直接点破对方身份,“陈某自问与蓝前辈素无仇怨,今日设下此局,意欲何为?”
“无冤无仇?”蓝峒在距离陈阳十丈外站定,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眼中怨毒之色毫不掩饰,“陈阳!你主导的那劳什子玄门规范化,断了我五毒教多少财路!害得我教中儿郎生计艰难!这仇,比天还大!”
他指着陈阳,声音尖利:“以前,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们采药炼蛊,制毒解毒,替人解决些‘不方便’的麻烦,收点辛苦钱,天经地义!那些富豪权贵,哪个不是捧着金银求上门?可你!搞什么执业认证,弄什么玄警执法!把我们这些‘旁门左道’都打成非法!断了我们的财源,断了我们千百年的活路!这还不是仇?!”
陈阳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指责的愠怒,反而带着一丝了然。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蓝前辈,玄门规范化,非为断人生路,乃为天下苍生。”
“放屁!”蓝峒粗暴打断,眼中凶光闪烁,“少给老子讲这些大道理!老子只知道,以前教里富足,儿郎们有饭吃,有衣穿,能买最好的药材炼蛊!现在呢?生意一落千丈!连买几味珍稀毒虫的钱都快没了!你断我财路,就是断我五毒教的根基!今日,要么你陈阳收回成命,给我五毒教一条活路!要么……”他晃了晃手中的骷髅骨笛,周身毒气翻涌,“老子就让你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话音未落,蓝峒眼中厉色一闪,手中骷髅骨笛猛地凑到唇边!
呜——!!!
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诡异、如同无数毒虫在耳边嘶鸣啃噬的笛声骤然爆发!
笛声无形无质,却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与实质的毒瘴!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同时,他宽大的袖袍中,数道色彩斑斓、快如闪电的影子激射而出!赫然是三条通体碧绿如玉、头生肉冠的“碧磷蛇”,以及两只拳头大小、背生七彩毒毛的“鬼面蛛”!
这些剧毒之物,在笛声催动下,速度激增,角度刁钻,直扑陈阳周身要害!
“小心!”李曌旭在车内惊呼,手指已按在车内的某个紧急按钮。
张龙等人也瞬间紧绷,符箓法器再次亮起光芒,准备拦截。
然而,陈阳的动作更快!
面对蓝峒的含怒一击,陈阳不退反进!
第一步踏出!他身形如同鬼魅,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出现在蓝峒左侧一丈之外!那激射而来的碧磷蛇和鬼面蛛,全部扑空!
第二步踏出!陈阳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层淡淡的能切割空间的锋锐金芒,看也不看,随手向身后虚空一划!
嗤!嗤!嗤!
数道细微的金色剑气破空而出,精准无比地将那几条调转方向再次扑来的碧磷蛇凌空斩为数截!毒液喷洒,却被剑气瞬间蒸发!鬼面蛛喷出的毒网,也被剑气轻易撕裂!
第三步!陈阳已欺近蓝峒身前五尺!他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下虚按地面!
「遁甲·画地为牢!」
嗡——!
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巨大力量瞬间降临!以蓝峒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半尺!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水!
蓝峒吹奏笛声的动作骤然一僵,如同陷入泥沼!他释放出的毒瘴也被这股力量死死压制在地面,无法扩散!
三招!仅仅三步之间,陈阳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蓝峒的毒物攻击,并瞬间将其困在原地!
蓝峒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惊骇!他拼命催动真气,试图挣脱这无形的牢笼,周身毒气翻涌,却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挣扎显得徒劳而可笑!那困住他的力量,浑厚、精纯、带着一种天地规则的威严,远超他的想象!
陈阳并未乘胜追击,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蓝前辈,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蓝峒喘着粗气,眼中惊骇未退,却依旧带着不甘的怨毒:“谈?有什么好谈!你实力强,老子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让我五毒教听你摆布,门都没有!”
陈阳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悲悯:“我并非要杀你,也非摆布五毒教。蓝前辈,你只看到规范化断了你‘方便’的财路,可曾看到它带来的长远生机?”
“长远?”蓝峒冷笑,“人都快饿死了,还谈什么长远!”
“你五毒教立身之本,是毒,亦是药。”陈阳目光如炬,直视蓝峒,“南疆十万大山,奇花异草无数,毒虫猛兽遍地。你们世代钻研,对毒性的理解、对解毒的把握、对蛊虫的培育,皆是独步天下的绝学!此乃真正的宝藏,而非仅仅用于制造混乱、替人消灾的‘工具’!”
蓝峒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陈阳会从这个角度切入。
陈阳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规范化,虽禁止了滥用毒术害人、禁止了非法交易,却也正本清源,为你们正了名!从此,你们不再是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注册执业,以‘药师’、‘毒理专家’、‘生物防治顾问’的身份,发挥所长!”
“想想看!”陈阳语气微微拔高,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激昂,“你们的解毒丹,可解天下奇毒,若能通过‘特域局’认证,纳入国家急救体系,挽救多少生命?价值几何?你们的蛊虫,对某些特殊疾病、疑难杂症或有奇效,若能参与正规医药研究,开发新药,造福苍生,名利双收岂在话下?你们对南疆生态、珍稀动植物的了解,若能参与生态保护、生物防治项目,国家支持力度会小吗?这难道不比你们提心吊胆地接些‘脏活’,看人脸色,朝不保夕强上百倍?”
蓝峒眼中的怨毒之色渐渐被一丝茫然和思索取代。陈阳描绘的图景,是他从未想过的道路。
“而且,”陈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诚恳而务实,“蓝前辈,你方才说教中儿郎生计艰难,买不起珍稀药材毒虫。此乃燃眉之急,陈某并非不通情理。”
他直视蓝峒:“告诉我,五毒教目前主要经营哪些生意?哪些是规范化后受影响最大,急需转型的?又有哪些珍稀资源,是你们需要但难以获取的?”
蓝峒看着陈阳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又感受着身上那如山岳般沉重的禁锢之力,心中挣扎片刻,最终颓然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对方确实给了他台阶下,也点出了另一条路。
他沙哑着嗓子,带着不甘却也有一丝无奈,如实道来:“主要是三块:一是替一些边境的‘特殊人物’解决仇家,下蛊、下毒,干净利落;二是炼制一些……助兴的‘秘药’和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悔恨散’,卖给地下黑市和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富豪;三是采集南疆独有的几种剧毒草和毒虫,卖给一些研究机构或者……其他有特殊需求的玄门中人。”
“规范化后,前两块基本被警方盯死,断了。第三块,采集和交易也受到严格限制,利润大减。至于急需的……”蓝峒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主要是‘七心海棠’的果实、‘金线蜈蚣’的蜕壳、还有‘血玉蟾蜍’的唾液……这些材料极其稀少,以前靠特殊渠道高价收购,现在……难了。”
陈阳静静听完,略作沉吟,眼中智慧的光芒闪烁。他忽然问道:“滇南边境,是否有一种名为‘鬼哭藤’的伴生毒草,其汁液对缓解‘七心海棠’的毒性有奇效,却因难以保存和提炼,一直被视为废料?”
蓝峒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你怎么知道?!”
陈阳微微一笑,并不回答,继续道:“‘金线蜈蚣’蜕壳,需在月圆之夜,以阴寒玉盒盛装,方能保留其‘金线’活性。若以火玉或阳刚符箓处理,其效十不存一,是否?”
蓝峒嘴巴微张,彻底震惊了。这些炼制毒物的核心秘辛,对方竟如数家珍!
“至于‘血玉蟾蜍’唾液,”陈阳目光深邃,“此物并非只有剧毒,其内蕴含的‘血玉精粹’,对修复经脉暗伤有奇效,只是被剧毒掩盖,难以分离。若辅以‘冰魄草’和‘雾隐门’的‘水炼之法’,或许能将其提纯,化害为宝?”
蓝峒彻底呆住了!陈阳说的这些,有些连他这个五毒教老祖都未曾深究,或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方不仅知道,还点出了解决之道!这份见识,远超他的想象!
“你……你……”蓝峒指着陈阳,一时语塞。
陈阳抬手,轻轻一挥,那禁锢蓝峒的“画地为牢”之力瞬间消散。
蓝峒身体一松,踉跄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陈阳。
陈阳负手而立,语气平和而充满力量:“蓝前辈,规范化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但陈某承诺,必为五毒教寻一条光明正大、且更富足的长远之路。你方才所说困境,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协调‘特域局’和相关部门,针对南疆特殊资源,建立一套合规、高效、可持续的采集、研究、应用体系。你们五毒教积累的秘方、技术,是宝贵的财富,而非原罪。参与其中,你们将是规则的受益者,而非牺牲品。”
他目光坦荡地看着蓝峒:“陈某行事,言出必践。你信不过规范化,难道还信不过陈某‘诡道仙传人’这块招牌?早年陈某游历南疆,也曾救治过不少身中奇毒的采药人,其中或有你五毒教庇护的山民。陈某从未失信于人。”
蓝峒眼神剧烈闪烁。陈阳在南疆的名声,他确实听过。雾隐门传人,医术通玄,救人无数,且从无恃强凌弱之举,口碑极佳。这也是他虽恨规范化,但对陈阳个人,在内心深处始终存有一丝复杂敬意的原因。否则,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早就直接对陈阳身边的人下死手了。
看着陈阳那双清澈坦荡、仿佛能容纳山川湖海的眼眸,感受着对方那深不可测却又毫无杀意的磅礴气息,再想想对方方才点出的那些转化毒物为宝物的思路……蓝峒心中的怨毒和不甘,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迅速冷却。
他沉默了足足十息,最终,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少了几分戾气:“好!陈阳!老子……不,我蓝峒信你一次!就冲你这份见识,冲你雾隐门的名头!也冲你当年在南疆救过的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固执:“不过,口说无凭!在你解决我五毒教的麻烦之前,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寸步不离!你若敢耍花样,或者期限到了没个结果……”他眼中凶光一闪,扫过李曌旭的车驾和周围众人,“哼!你知道后果!”
这近乎无赖的要求,带着南疆人的直率与蛮横。
陈阳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朗声一笑,笑声爽朗真诚,在山间回荡:“哈哈哈!好!蓝前辈性情中人!陈某就喜欢结交你这样的朋友!跟着我?求之不得!”
他上前一步,竟主动向蓝峒伸出手,姿态磊落大方:“请!山风寒凉,不如先上车,我们路上详谈!陈某对南疆的奇花异草、毒虫蛊术,也颇感兴趣,正好向老祖请教!”
这一手,出乎所有人意料!
堂堂雾隐门主,李家家主,国宗局领导,竟对一个刚刚还欲置他于死地的五毒教老祖,以“朋友”相称,主动邀请同乘?这份气度,这份胸襟,这份化敌为“友”的手段,让穆天风等七位高手都暗自叹服。
蓝峒也愣住了。他看着陈阳伸出的手,又看看对方真诚坦荡的眼神,再看看那辆豪华的奔驰车……他一生纵横南疆,杀人下毒无数,何曾被人如此礼遇?更别说对方还是刚刚轻松碾压他的强者!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有被尊重的触动,有对未来的茫然,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受宠若惊。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那布满老茧、沾着毒粉的手,重重地握住了陈阳的手掌。入手干燥、温暖、有力。
“哼!坐就坐!老子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蓝峒嘴上依旧硬气,但眼神中的凶戾已消散大半。
陈阳笑着点头,亲自引路,拉开奔驰商务车的侧滑门,对蓝峒做了个“请”的手势:“蓝前辈,请!”
蓝峒也不客气,矮身钻进了宽敞舒适的车厢。
陈阳转身,对穆天风等七位高手抱拳,语气诚挚:“多谢诸位及时援手,解我危局。今日之情,陈某铭记于心。此地后续,还要劳烦诸位稍作清理。”
“陈院长客气!分内之事!”穆天风等人连忙还礼,对陈阳处理蓝峒的手段更是心服口服。
陈阳又对张龙等人点头示意,这才弯腰坐进商务车内,就坐在蓝峒对面。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与血腥。
车内温暖如春,弥漫着淡淡的皮革清香。
蓝峒有些局促地坐在奢华的航空座椅上,看着对面气度沉凝的陈阳,再看看旁边那位清冷绝艳、气场强大的李曌旭,心中五味杂陈。
李曌旭已恢复平静,只是眼神深处对蓝峒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除。她没有说话,只是对前排的司机微微颔首。
司机会意,沉稳地启动车辆,三辆奔驰商务车组成的车队再次启程,平稳地驶向山下灯火通明的金陵城。
车内,陈阳主动开口,语气温和,如同与老友叙旧:“蓝前辈,方才你提到的‘鬼哭藤’,陈某在滇南游历时,曾见山民将其与‘火麻籽’同捣,敷于毒蛇咬伤处,效果奇佳。不知贵教对此可有研究?或许,此物并非废料,而是你们炼制某些解毒丹的绝佳辅材……” 他抛出了一个具体的技术问题,瞬间将话题引向了蓝峒最熟悉的领域。
蓝峒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之前的尴尬和戒备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下意识地开始回应:“哼!那山民的法子不过是皮毛!‘鬼哭藤’汁液性烈,需以寒潭水浸泡七日,再……”
车辆平稳前行,车内,陈阳与蓝峒的交谈声渐渐深入。
一场危机,似乎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转化为另一种可能。而李曌旭坐在一旁,看着丈夫那温和却掌控一切的侧脸,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与安心。她放在膝上的手指,也悄然离开了那个连接着最紧急安保力量的警报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