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汽油与血腥的混合气味,在沥青路面上盘旋。
十二月的霜雾粘附在扭曲的护栏上,将那些飞溅的血珠冻成暗红色的冰晶。
远处山峦的轮廓被警笛声撕裂,由远及近的红蓝光束像两把利刃,反复切割着浓稠的夜色。
五辆喷涂“特警”字样的装甲车呈战术队形刹停在事故现场,全副武装的警察已迅速下车,战术手电的光束在血腥的现场交错。
“封锁现场!快!”队长老赵厉声喝道,手按在腰间配枪上,警惕地扫视四周。
作为一名从警二十年的老刑警,老赵经历过无数大案要案,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让他心头一紧。
现场的情况简直超乎想象。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燃烧的卡车残骸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满地弹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雇佣兵的尸体……
有的被生生撕裂,断口处肌肉纤维清晰可见……有的像是被某种野兽啃噬过,胸腔被整个掏空……还有的尸体只剩下干瘪的皮囊,仿佛全身血液被抽干,枯槁的面容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存在。
“这……这他妈是屠杀现场?!”一名年轻警察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当他看到半截挂在卡车残骸上的手臂时,差点把配枪掉在地上。那截手臂的断口参差不齐,不像是被利器所伤,反倒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断的。
老赵神色凝重,目光如刀般扫过整个现场,最终锁定在那辆几乎完好无损的黑色奔驰S600上。
车窗半开,隐约可见车内人影晃动。
老赵敏锐地注意到奔驰周围五米范围内没有一滴血迹,与周围的血腥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里面的人!双手抱头,慢慢下车!”老赵厉声喝道,手指扣在扳机上。
二十多支枪口同时对准了车门。
车门缓缓打开,陈阳迈步而出。
他一头白发凌乱不堪,白色的衬衫上沾染着斑驳的血迹,在警灯的映照下格外醒目。他的眼神疲惫而冰冷,仿佛刚刚从地狱归来,右手还抱着昏迷的李曌旭……她的外套勉强裹住身体,但裸露的肌肤上仍能看见触目惊心的淤痕,裸露的小腿上交错着青紫指痕。她的嘴唇苍白干裂,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依然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老赵瞳孔一缩,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当他注意到奔驰车牌“京A·L888”时,持枪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这个车牌属于那个家族,那个连局长张涛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庞然大物。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他太清楚这个车牌背后代表着怎样的权势。
老赵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抬手示意其他警察放下枪。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局面。
“这位先生,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老赵语气放缓,但仍带着警惕。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那不是普通人的气场,而是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后才会有的肃杀之气。
陈阳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李曌旭,声音沙哑:“她需要医生。”
老赵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救护车马上到,但您需要配合我们调查……”
“调查?”陈阳抬眸,眼神如刀。
老赵心头一颤,额头渗出冷汗。他这才看清年轻人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瞳孔,漆黑如墨的瞳仁中隐约泛着诡异的红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的幻象,无数冤魂在哀嚎,鲜血染红了大地。这种幻觉只持续了一刹那,却足以让老赵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更何况……李家的事,不是他们这些小警察能插手的!老赵在心里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在这个位置上待久了,他太清楚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后果不堪设想。
“咳……既然您二位是受害者,那我们先安排救护车送您回去。”老赵干笑两声,转头对下属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联系医院!”
陈阳不再多言,抱着李曌旭回到车上,启动引擎,黑色奔驰缓缓驶离现场。
后视镜里,警察们面面相觑,无人敢拦。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个白发年轻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
归途车内弥漫着血腥味和某种奇异的檀香。
陈阳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抚李曌旭的额头。她的体温高得吓人,嘴唇因缺水而干裂。
“再坚持一下……”陈阳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愧疚的温柔。
他踩下油门,奔驰在空荡的省道上飞驰。
李曌旭在昏迷中皱起眉头,无意识地抓紧了陈阳的衣襟。她的指缝里还残留着“肉搏”时的血迹。
陈阳注意到她锁骨处一道新鲜的咬痕,那是他在失控状态下留下的印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回想起事发时的场景……
那一刻,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是另一个存在!
一个只懂得杀戮的怪物。
他的意识被狂暴的杀戮欲望淹没,眼中只剩下敌人和鲜血,徒手撕裂敌人的身体,那些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玩具……
……
晚上八点钟,李府。
陈阳抱着李曌旭踏入大门,管家见状,脸色骤变,立刻迎上来:“陈先生!大小姐怎么了?!”
“去叫夫人。”陈阳声音低沉,“拿一套干净衣服。”
管家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片刻后,林清霜快步赶来。
这位李家主母虽然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她身着墨绿色旗袍,外披一件黑色貂皮大衣,气质雍容华贵。然而此刻,看到女儿衣衫不整、满身淤青的模样,她瞬间红了眼眶,那份从容瞬间崩塌。
“谁干的?!”她的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目光如刀般射向陈阳。
“我。”陈阳坦然承认,眼神晦暗不明。
林清霜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保养得宜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你……你竟敢……”
“妈……”李曌旭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嘶哑,“不怪他……是妻血咒发作……”
林清霜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咬牙道:“快!先送她回房!叫华医生过来!”
几名女佣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陈阳手中接过李曌旭,搀扶着她离开。当她们碰到大小姐手臂时,李曌旭突然剧烈颤抖,发出一声痛呼——她右肩关节脱臼了。
陈阳的瞳孔猛地收缩,想起自己在失控状态下是如何粗暴地将她按在车座上……那一刻,他完全被本能驱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记得李曌旭痛苦的表情和绝望的眼神,那种记忆比任何敌人的攻击都更让他痛苦。
“陈阳。”林清霜冷冷开口,“你最好解释清楚。”
陈阳深吸一口气,将遇袭的经过简略告知,如实诉说自己突然失控的情节。
林清霜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你是说,有人要杀你?”
“嗯。”陈阳点头,“而且,不是第一次。”
“谁?”
“不确定。”陈阳摇头。
林清霜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跟我来,去见老爷子。”
……
半小时后,李府正厅,气氛凝重。
李远征端坐主位,李玉京、林清霜分坐两侧,而李曌旭已经换了干净衣服,裹着毛毯,脸色苍白地坐在一旁。
陈阳站在中央,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他能感觉到那些视线中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质疑,有愤怒,也有审视。但他依然站得笔直,面色平静。
“查清楚了。”李玉京放下手机,声音冰冷,“袭击者来自‘血雨阁’,是国际雇佣兵组织,专接暗杀任务。”
“谁雇的?”李远征沉声问。
李玉京看向李曌旭:“曌旭,你说。”
李曌旭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王景川。”
“什么?!”李远征猛地拍案而起,“那个孽障?!”
陈阳眉头微皱:“王景川是谁?”
“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曌旭冷笑,目光冷冷地般扫过李玉京,“从小就被王家培养,这些年一直在海外活动,最近刚回国。”
她突然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线。
陈阳立即递上手帕,却被她狠狠推开。
李远征目光阴沉:“上次的黑白无常,也是他派的?”
“是。”李曌旭擦去嘴角血迹,“他之前得知我身上的妻血咒只有陈阳能救,想除掉陈阳。”
厅内一片死寂。
陈阳终于明白过来:王景川要的,是李家的继承权!而自己这个“李家女婿”,成了他的眼中钉!
“好,很好。”李远征缓缓起身,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杀意,“一个私生子,也敢动我李家的人?”
他看向陈阳,忽然咧嘴一笑:“小子,你今晚干得不错。”
陈阳一愣:“什么?”
“妻血咒发作,你能及时‘解决’,说明你心里有她。”李远征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至于王景川……我自会处理。”
陈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李老爷子以为他是故意强上李曌旭?这误会可大了。但他又不能直接反驳,毕竟事实就摆在那里,无论如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曌旭脸色微变,别过脸去,耳根泛红。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这种私密的事,让她感到无比难堪。
“陈阳。”李玉京忽然出声,“从今天起,你搬进李府住。”
“为什么?”陈阳皱眉。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被束缚在这种深宅大院里。
“杀手已经盯上你,你一个人太危险。”李玉京淡淡道,“而且,你和曌旭既然已经是夫妻,同居理所应当。”
陈阳看向李曌旭,后者低着头,一言不发。
“区区杀手,不足为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见他颇具王者风范,李远征满意地笑了:“也好,那就随便你吧,不过明天,你得去党校报到,至于王景川……”
老人眼中寒光一闪。
“我会让他知道,动我李家的人,是什么下场!”
……
半小时后,西跨院,李曌旭的闺房。
这是一间装饰典雅的房间,精致的雕花大床,窗前悬挂着薄纱窗帘,晚风轻轻拂过,带起阵阵清香。
陈阳轻轻推开房门,看到李曌旭蜷缩在床上,背对着他。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无声地哭泣。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显得格外脆弱。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对不起。”
李曌旭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出去。”
陈阳站在原地,指尖微微收紧:“今晚的事,我会负责。”
“负责?”她凄然冷笑,“怎么负责?再强x暴我一次?”
陈阳呼吸一滞,无言以对。这句话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他痛苦。他知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伤害了她,这种伤害可能永远都无法弥补。
他缓缓转身,走向门口。
“陈阳。”她忽然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
“王景川不会罢休。”她的声音带着疲惫,“你……小心点。”
陈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
门关上的一刻,李曌旭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