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了,天儿一天冷过一天。我刚把过冬的白菜萝卜埋进地窖,累得腰酸背疼。心里刚琢磨着怎么安稳过个冬,院门就“哐当”一声被撞开了。
张左腾推着那辆破手推车,车上歪着张老栓,直接闯了进来。王小丽跟在后头,手里拎着个破包袱。
我心里“咯噔”一下,火“噌”地就上来了。这才几天?说好轮流伺候,字据上白纸黑字写着一个月,这连半个月都不到!
“张左腾!你啥意思?”我扔下手里的大镐,堵在门口。
张左腾把车一停,叉着腰:“啥意思?接爹回来住几天!”
“放屁!”我指着他的鼻子骂,“字据上写得明明白白,一家一个月!这还不到日子,你接啥接?”
王小丽把包袱往地上一扔,尖着嗓子嚷:“吴香香,你讲点良心!我们伺候这么多天够意思了!你当儿媳妇的,多伺候几天公公咋了?”
“我伺候的还少吗?”我气得浑身发抖,“之前伺候七八天是喂狗了?你们当儿子的尽孝天经地义,躲啥清闲?”
张左明拄着拐棍从西屋出来,脸色很难看:“哥,你……你这不对。说好……一个月。”
张左腾瞪了他一眼:“你个瘫子插啥嘴?滚回屋去!”
张老栓坐在车上,歪着头流口水,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咋回事。
力力和小花吓得躲在我身后,不敢出声。
我看着这一家子无赖,心凉了半截。跟他们讲理,就是对牛弹琴!
“人,你们推走!不到日子,别想往我这儿塞!”我态度强硬。
张左腾眼睛一瞪,上来就要推我:“吴香香,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这人,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我抄起旁边的大镐,横在身前:“你敢动手试试!我砸断你的腿!”
正在僵持,赵支书闻讯赶来了,一看这阵势,眉头拧成了疙瘩:“又闹啥?还嫌不够丢人?”
我赶紧把字据掏出来:“支书,您评评理!说好轮流伺候,白纸黑字写着,他们不到日子就往回塞人,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赵支书看了看字据,又看看张左腾:“左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好的事,咋能变卦?”
张左腾梗着脖子:“支书,我家也有难处!我媳妇身子不舒服,伺候不了!”
王小丽立刻装模作样地捂住肚子:“哎呦,我这两天心口疼,浑身没劲……”
我冷笑:“身子不舒服?刚才骂人那劲儿头可不像不舒服!”
赵支书摆摆手:“行了行了!都别吵了!”他想了想,对我说:“香香,你看这样行不?老栓先在你这儿住着,等左腾家方便了再接回去。毕竟是一家人,别闹太僵。”
我心里憋屈得要命!又是和稀泥!可赵支书发了话,我能说啥?硬顶着,最后吃亏的还是我。
我咬着牙,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我接。但得再立个字据!写清楚下次接走的日子!要是到期不接,我就把人再推回去!到时候谁也别拦着!”
张左腾还想嚷嚷,王小丽扯了他一下,假笑着说:“立就立!香香,还是你明事理。”
于是,又立了张歪歪扭扭的字据,画了押。张左腾和王小丽像甩掉烫手山芋一样,赶紧走了。
我看着手推车上神志不清的张老栓,又看看旁边拄着拐杖、一脸无奈的张左明,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这日子,真是没完没了的磨难!
把张老栓安顿回西屋炕上,我已经累得瘫坐在门槛上。力力小声问:“娘,爷爷又不走了?”
我摸摸他的头,没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左明拄着拐棍挪过来,低声说:“对不住……又让你受累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愧疚的眼神,心里那点火气忽然泄了。冲他发火有啥用?他也是受害者。
“算了,”我叹口气,“熬吧,熬一天算一天。”
晚上,伺候完两个病人,我躺在炕上,浑身像散了架。听着东屋西屋此起彼伏的鼾声,我心里那个去义乌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要是去了义乌,是不是就不用受这种气了?可……真能一走了之吗?
张左明似乎真的变了。今天他还帮我说话,虽然没啥用,但心意到了。他要是真能慢慢好起来,这个家,是不是还有点盼头?
可张左腾家像癞皮狗一样咬着不放,傅恒丰那边也像颗定时炸弹。留下来,麻烦不断;走出去,前途未卜。
我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糊着。梦里,我好像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一边是熟悉的破村子,一边是看不清的远路。我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往哪走。
第二天,我起来做饭,发现水缸空了。挑着水桶去井台,碰见几个婆娘,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香香,又接回来啦?真够你受的!”
“哎,摊上这样的伯哥妯娌,真是倒霉!”
我勉强笑笑,没搭话。心里却想:倒霉?我吴香香偏不信这个邪!再难,我也得把日子过出个样来!
眼下,得先把这老的小的照顾好,把冬天熬过去。账本和钱藏好,防着小人。等开春了,再看情况决定下一步。
路是人走出来的!我就不信,我吴香香,闯不出一条活路!张左腾,王小丽,你们等着瞧,看谁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