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债的给了三天期限,像把刀悬在张家头顶上,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张左明没了之前的得意劲儿,整天阴沉着脸,在屋里转悠,像热锅上的蚂蚁。婆婆王桂花骂人也少了,更多的是唉声叹气,眼神躲闪,不知道在琢磨啥。连那个小凤,也安分了不少,大概是怕真被拉去抵债。
我冷眼看着,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我知道,他们在想办法,而任何办法,都可能把我和儿子推出去当垫背的。我不能坐以待毙。
可还没等三天期限到,另一件事,像块更大的石头,砸进了张家这潭浑水,把所有人都砸懵了。
小凤要生了。
那天半夜,正屋那边突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婆婆慌里慌张的脚步声和骂声。“哎呀!要生了!咋这时候生!真是个催命鬼!”张左明也被吵醒了,在外屋地焦躁地走来走去。
我被吵得睡不着,坐起身,竖着耳朵听。张力被吓醒了,迷迷糊糊地往我怀里钻。我搂紧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个孩子,是张左明背叛我的铁证,可现在,他(或者她)的到来,却可能改变张家的局面,也影响我的计划。
折腾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一声婴儿微弱的啼哭传了出来,不像张力出生时那么响亮。紧接着,是婆婆王桂花又尖又利、带着浓浓失望和恼怒的声音:“是个丫头!呸!是个赔钱货!”
我的心猛地一沉。丫头?小凤生了个女儿?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下,然后,是张左明暴怒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啥?丫头?老子盼了这么久的儿子,又是个丫头片子?你个没用的东西!”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像是巴掌扇在肉上的声音,和小凤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呜咽。
我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张力的耳朵,心里一阵发冷。张左明这个畜生!连刚生产的女人都打!就因为她生了个女儿?他心心念念的“儿子梦”,又破灭了!
婆婆的声音也充满了嫌弃和埋怨:“哭什么哭!生个丫头还有脸哭?白瞎了那么多好吃的伺候你!真是个丧门星!跟隔壁那个女人一样,
我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捎带上我。
天亮了,张家院子死气沉沉的。没有添丁的喜悦,只有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婆婆摔摔打打地做饭,嘴里不停地咒骂。张左明蹲在门槛上,黑着脸抽烟,一根接一根。屋里,小凤低低的哭泣声断断续续。
快到晌午的时候,张左腾和王小丽溜溜达达地来了。他们肯定是听到了风声。
张左腾蹲到墙根的老地方,摸出烟袋,斜眼看着正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哟,老二,听说添人口了?恭喜啊!这回可是‘儿女双全’了!”他把“儿女双全”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讽刺。
张左明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像要杀人似的瞪着他:“你他妈少在这放屁!滚!”
王小丽赶紧假意劝道:“哎呀,腾子,你少说两句!二弟心里正不痛快呢!”她嘴上劝着,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走到婆婆身边,假装关心地问:“妈,小凤妹子咋样了?生了个丫头也好,丫头贴心!以后还能帮家里干活呢!”
婆婆正没好气,一听这话,更火了:“贴心?贴个屁心!又多一张嘴吃饭!还是个没把儿的!有什么用!”她狠狠剜了王小丽一眼,“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看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儿!”
王小丽被噎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得意劲儿更明显了。
我看着这一家子狗咬狗的场景,心里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悲凉。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在这个家里,不仅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反而成了新的耻辱和负担,成了他们互相攻击、看笑话的工具。这个孩子,投生到这样的人家,真是造孽!
我悄悄退回偏屋,关上门。外面的争吵和讽刺还在继续,但我的心却异常平静。小凤生女,彻底打碎了张左明借子翻身的幻想,也让婆婆指望新“孙子”巩固地位的算盘落了空。这对他们是个沉重的打击,但对我来说,却可能是个机会。
张左明现在肯定更烦躁,更绝望。对那三十块大洋的债,他更没办法了。婆婆也会更加迁怒于小凤和我。张家的内部矛盾,只会更加尖锐。
而那个刚刚降临、不受欢迎的小生命……我想到她微弱的哭声,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感觉。同为女人,同为母亲,我有点可怜这个孩子。但很快,这丝怜悯就被更现实的考量压了下去。她的到来,让张家的局面更加混乱,也让我看到了更清晰的路径。
也许……我可以利用这个新变故,加快我的计划?张左明现在焦头烂额,是不是更容易逼他同意离婚?婆婆的注意力被分散,是不是我更容易找到她的破绽?
我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脑子飞快地转着。仇恨依旧在燃烧,但不再是盲目的愤怒,而是变成了一种冷静的算计。我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才能在这场混战中,为自己和儿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张力靠在我身边,小声问:“娘,小娃娃在哭?”
我摸摸他的头,嗯了一声。是啊,有个小娃娃在哭,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家里。可这哭声,听在有些人耳朵里是烦恼,听在我耳朵里,却可能是……机会的号角。
张左明,王桂花,你们的报应,才刚刚开始。这个你们嫌弃的女儿,说不定,就是压垮你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