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事一长,日子好像就顺溜了不少。跟着傅恒丰他们收粮,我越来越得心应手。账本看得更明白了,粮食成色也估得更准了,连跟农户打交道,也敢说上几句场面话了。傅恒丰对我,好像也更放心了些,有时候去邻村收粮,路不远的话,他会让我跟着王德贵或者周凯先去打前站,摸摸情况。
手里挣的钱多了,家里的日子也跟着松快了点。力力的新书包,小花的碎花裙,都是我用自己挣的钱买的。看着孩子们的笑脸,我这心里头,就跟大夏天喝了井水似的,凉丝丝,甜津津的。连带着伺候西屋那个瘫子,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有时候给他喂饭,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我心里甚至会冒出一丝可怜——好好一个人,折腾成这样,也是报应。
张左腾和王小丽那两口子,明面上是消停了不少,至少不敢再大白天堵着门骂街了。可我知道,他们那口气没顺下去,指不定在哪个阴沟里憋着坏呢。王小丽她娘,那个马婆子,更是像个老狐狸,整天眯缝着眼,不知道在琢磨啥毒计。我夜里睡觉,还是不敢睡得太死,枕头底下那把剪刀,一直没挪过地方。
这天,傅恒丰他们要去邻县收一批秋玉米,路远,得在外头住一宿。临走前,傅恒丰特意交代我:“香香,这两天我们不在,你自己多小心。收粮的摊子先歇一天,你把家里照看好。”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一下,声音低沉了些,“尤其是……防着点张左腾他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傅老板,你们路上也小心。”
看着拖拉机“突突”着走远了,我这心里头,莫名地有点空落落的,又有点不安。好像习惯了他们在跟前吵吵嚷嚷,这一下子安静了,反而不踏实。
白天还好,我带着力力和小花去自留地里薅草,忙忙活活的,也没工夫胡思乱想。到了晚上,安顿好两个孩子睡下,我又去西屋给张左明喂了饭,收拾利索了,这才回到自己屋里。
夜很深了,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叫远远传来。月亮被云彩遮住大半,院子里黑黢黢的。我吹了煤油灯,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耳朵竖着,听着外头的动静。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让我心里一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我好像听见院墙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压得极低的说话声。我猛地惊醒,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悄悄爬起来,赤着脚,挪到窗户边,扒着窗缝往外看。
月光昏暗,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蹲在我家院墙根底下,好像在捣鼓啥东西。其中一个身影,矮胖矮胖的,看那走路的架势,像极了王小丽!另一个,瘦高些,动作麻利,像是张左腾!
他们想干啥?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只见那瘦高影子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凑到墙根下,接着,一小簇火苗“噗”地一下亮了起来!他们……他们要点火?!
我脑袋“嗡”的一声,血全涌到了头上!这两个天杀的畜生!真敢放火?!这要是烧起来,我们娘仨,还有西屋那个瘫子,都得活活烧死!
怒火和恐惧像两股绳子,一下子把我勒紧了!我转身冲到炕边,摸出枕头底下那把冰凉的剪刀,紧紧攥在手里!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拼了这条命也不能!
我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闪身出去,贴着墙根,一步步挪到院门后面。我能听见墙外那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火苗舔舐什么东西的“噼啪”声。一股煤油味隐隐飘了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闩,一把推开院门,同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来人啊!抓贼啊!张左腾王小丽放火啦!快来人啊!”
我这一嗓子,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墙外那两人显然吓了一跳,火苗一下子熄灭了。王小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张左腾骂了一句脏话。
我举着剪刀,冲出院门,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两张因惊慌而扭曲的脸!就是他们!张左腾手里还拿着个空酒瓶,瓶口塞着布条,一股浓烈的煤油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王小丽脚边散落着一些干柴禾!
“吴香香!你……你找死!”张左腾看清是我,恼羞成怒,扔下酒瓶,顺手从墙根抄起一根粗木棍,就朝我扑过来!
王小丽也反应过来,尖声叫着:“打死这个贱货!打死她!”
我看着他俩狰狞的嘴脸,心里那点害怕反而被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压了下去!我握紧剪刀,不退反进,迎着张左腾就冲了过去!我知道我打不过他,但我不能怂!我要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想杀人放火!
“救命啊!杀人啦!”我一边躲闪着张左腾挥过来的棍子,一边拼命大喊。剪刀划破了张左腾的胳膊,他痛叫一声,更加疯狂。王小丽从后面扑上来,扯我的头发,掐我的脖子。
我们三个扭打在一起,动静闹得极大。周围的狗叫得更凶了,有邻居家的灯亮了起来,有人声往这边靠近。
“住手!干什么呢!”是赵支书的声音!还有几个村民的呵斥声!
张左腾和王小丽一看有人来了,顿时慌了神,想跑。我死死揪住王小丽的衣服不放,张左腾见状,抡起棍子还想打我,被赶来的村民一把拦住。
“好你个张左腾!王小丽!深更半夜,你们跑人家门口放火?!还想杀人?!”赵支书看着地上的煤油瓶和柴禾,又看看我披头散发、脸上带伤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无法无天了!简直无法无天!”
周围的村民也议论纷纷,指着张左腾两口子骂:“太狠毒了!这是要灭门啊!”
“报警!必须报警!这回不能轻饶了他们!”
“亏得香香机灵,不然这一家子就完了!”
张左腾和王小丽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嘴里还在狡辩:“没有……我们没有放火……是吴香香诬陷我们……”
可地上的证据和我的伤,容不得他们抵赖!
我被邻居扶起来,浑身都在抖,不是怕,是气的,也是后怕!我看着那两张恶毒的脸,心里冰凉一片。这次,要不是我警醒,我们娘几个就真没了!
“赵支书!”我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这次,您都看见了!他们这是要我们的命!求您做主,送他们去派出所!不然,我们娘几个,没法活了!”
赵支书重重叹了口气,对几个村民挥挥手:“把他们俩捆起来!天一亮,就送镇上去!这回,谁说情也没用!”
张左腾和王小丽像两条死狗一样,被村民拖走了。王小丽一路哭嚎咒骂,张左腾则像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蔫了。
我看着他们被拖远的背影,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邻居大婶扶住我,连声安慰:“香香,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我抬起头,看着渐渐泛白的天边,心里百感交集。这一夜,像过了半辈子。恐惧、愤怒、挣扎、后怕……各种滋味搅和在一起。但最后留下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绝。
恶人,是不会自己变好的。你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直到把你逼到绝路。要想活下去,活得安稳,就得有跟他们拼命的勇气和准备!
这一次,我赢了。但我知道,跟张左腾家的仇,是彻底结死了,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往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太平。
但我不怕了。经过这一夜,我心里那点残存的犹豫和软弱,好像都被烧光了。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变得更硬,更狠!谁想毁了我的家,我就先毁了他!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