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刚爬上山尖,郭春海就把五六半的子弹压满了。参园东南角的窝棚里,赵卫东正摆弄他那台驱狼神器——这回改成了半导体收音机加铁皮喇叭,电线缠得跟蜘蛛网似的。
频率调到1450赫兹,技术员推了推眼镜,白衬衫袖口沾着松油,理论上狼最怕这声儿...话没说完,喇叭里突然爆出句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整,吓得二愣子差点从窝棚顶上滚下来。
白桦盘腿坐在草垛上磨箭,鹿皮靴子边摊着张桦树皮地图。女猎手今天辫梢系了两根红绳,跟乌娜吉给女婴手腕上扎的一模一样。红旗林场往东五里,她突然用箭尖点了点地图,有个废弃的伐木队仓库。
郭春海凑过去看,鼻尖飘来股五味子混着獾子油的味道——白桦总带着这味儿。地图上蓝笔画了个圈,边上还标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铁掌鞋。
你早知道?郭春海摸出那颗红旗林场的纽扣。白桦的睫毛在油灯下抖了抖:上个月丢了一箱劳保用品...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阵声,像是有什么在蹭篱笆。
二愣子抄起枪就要冲,被郭春海一把按住。老猎人教过,狼偷袭前爱用尾巴扫草丛声东击西。果然,东南角的动静刚停,西北角就传来咬树枝的声响。
分头守。郭春海比了个手势。白桦像只猫似的翻出窝棚,眨眼就消失在阴影里。赵卫东哆嗦着按下开关,喇叭里突然放出《智取威虎山》的唱段:穿林海——跨雪原——
这一嗓子犹如平静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参园四周原本静谧的氛围被彻底打破,杂乱的脚步声如汹涌的潮水般响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郭春海心头一紧,暗叫不好,这声音听起来至少有五六个人!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一个箭步如闪电般蹿到篱笆边,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参园外的动静。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上,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银辉。在这朦胧的月色下,郭春海隐约看到三个身穿灰色棉袄的身影正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慌不择路地往林子里狂奔。
其中那个身材最为瘦小的人跑起来显得有些吃力,右脚似乎有点跛。郭春海定睛一看,发现他的脚印深浅不一,显然是右脚不太方便。“砰!”郭春海毫不犹豫地举起猎枪,对着天空鸣枪示警。
枪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震耳欲聋。那三个身影听到枪声,如惊弓之鸟般四散逃窜。慌乱中,有个人不慎撞上了涂满熊油的篱笆,只听“阿嚏阿嚏”的喷嚏声接连响起,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即使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如流星般疾驰而来。“嗖”的一声,利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钉在了那个打喷嚏的人的衣领上。那人被吓得魂飞魄散,直接跪地举手投降,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别射!我是红旗林场炊事员老刘啊!”
火把被点亮,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借着火光,郭春海定睛一看,果然是红旗林场那个总爱偷食堂猪油的老刘!再看他身旁的那两个人,也是林场的临时工,裤腿上还沾着食堂里的葱花,显然是刚刚从食堂里跑出来的。
老刘涕泪横流,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他哭哭啼啼地说道:“有人给钱让俺们装狼……说吓唬吓唬狍子屯……”
白桦听到这话,脸色一沉,她手持弓箭,箭头直直地抵住老刘的喉结,厉声道:“谁给的?”
老刘被吓得浑身发抖,他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大钞。这张钞票是 1980 年版的,崭新得仿佛能割破人的耳朵。
郭春海接过钱,对着月光仔细查看。突然,他发现水印处隐约可见一个用蓝墨水画的箭头。
就在这时,二愣子突然大喊一声:“春海哥!树后头还有人!”
话音未落,只听见“砰”的一声,原来是二愣子手中的“五六半”走火了。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得林子里的夜猫子们扑棱棱地飞起,一片嘈杂。
众人闻声,急忙追了过去。然而,当他们赶到树后时,却只捡到了一只还带着余温的烟头——“大生产”牌的,而且这烟丝的味道,跟之前在参园发现的一模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回窝棚的路上,白桦突然拉住郭春海,示意他看一下老刘的那张十元大钞。
郭春海疑惑地接过钱,在油灯下展开。令人惊讶的是,那张蓝墨水画的箭头竟然在油灯的映照下微微发亮!
郭春海心中一动,他连忙摸出泡蓝线的酒瓶,将箭头与蓝线放在一起对比。果然,两者的荧光色完全相同!
化学药剂,赵卫东凑过来闻了闻,像是测绘队用的标记水。技术员的白衬衫蹭上了荧光,在暗处活像块鬼火。
后半夜,郭春海蹲在窝棚顶上守夜。东南方突然传来阵声,不像猫头鹰倒像信号。他眯眼望去,林子里隐约有手电光闪了三下——两长一短。
正要摸枪,窝棚下突然传来声轻笑。白桦不知何时回来了,鹿皮靴子上沾着露水,手里拎着个麻袋。给你看个好东西,她解开袋口,里头竟是被打晕的瘦小男人!右脚解放鞋只剩一只,后跟钉着铁掌。
炊事班临时工,白桦踢了踢那人,专管烧炕的。突然压低声音,他炕洞里藏着这个——从怀里掏出卷蓝图。
郭春海展开一看,头皮顿时发麻——是红旗林场和狍子屯的详细地图!上面用蓝线标着条奇怪的路线,从参园直通...老金沟的七品叶岩缝?
不止他一个。白桦突然说。女猎手的辫梢扫过图纸,红绳正好压在那棵灯台子的位置上。绳结处,银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