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散落的沙粒,在无边无际的疲惫与创伤中缓慢重聚。凌薇的残响从深度的昏迷中挣扎着苏醒,第一个感觉是冷。并非温度意义上的寒冷,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能量近乎枯竭的虚无之冷。第二个感觉是静。绝对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已凝固的死寂。
她“睁开”感知的“眼睛”,审视着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范围似乎不小,但她的感知因受损严重,只能覆盖极近的距离。上下左右皆是由某种暗沉、冰冷的未知金属构成的壁垒,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早已失去光泽的能量回路,以及无数仿佛被巨力撕裂或腐蚀留下的创伤断口。空气中(如果这能称为空气的话)漂浮着稀薄到极点的能量粒子,其属性惰性而沉寂,仿佛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灰烬。
没有光源,但壁垒的材质本身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濒临熄灭的幽光,勉强勾勒出这个空间的轮廓——一个巨大、残破、充满了科技造物痕迹,却毫无生命气息的舱室。
她与那枚“复合种子”漂浮在舱室的中央。“种子”依旧沉寂,暗金色的结晶本体毫无光泽,如同一块真正的、冰冷的矿石。方才那一下微弱的悸动仿佛只是幻觉。
这里绝非“寂灭之域”,也非之前惊鸿一瞥的目标维度。这里的规则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疲惫与被遗弃的苍凉。就像……一艘在无尽虚空中漂流了亿万年的、燃料耗尽、系统停摆的巨船残骸。
她们被那道偶然的“维度皱褶”,抛入了一个未知文明的坟墓之中。
凌薇的残响尝试移动,但意识体虚弱不堪,只能如同微尘般在这死寂的舱室内缓慢飘荡。她靠近一侧舱壁,意识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金属。
没有回应,没有能量反馈,只有亘古的死寂。这些金属和回路的技术层次显然极高,但如今都已化为冰冷的化石。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悄然缠绕她的意识。逃离了神骸与“归墟”的吞噬,难道最终要在这座无名的坟墓中,伴随着一个消亡的文明,悄无声息地彻底湮灭?
就在这绝望的阴影逐渐弥漫开来时——
那枚沉寂的“复合种子”,其冰冷的表面,再次清晰地悸动了一下!
这一次绝非幻觉!伴随着这丝悸动,一缕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吸力,从“种子”内部产生,开始缓慢地汲取周围空间中那些惰性的、灰烬般的能量粒子!
这过程极其缓慢,效率低下到令人发指,但确确实实在发生!“种子”仿佛一个濒死的生命,在本能地汲取着任何可能维系存在的养分!
凌薇精神一振!只要“种子”还能活动,就还有希望!
她立刻将自身残存的意识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种子”之中,不是强行驱动,而是辅助它,帮助它更有效地引导、过滤那些惰性能量粒子。
得到凌薇的帮助,“种子”的汲取速度提升了一丝。那暗金色的结晶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仿佛星火般的光点开始闪烁。
然而,这些惰性能量粒子品质太差,几乎无法提供有效的“营养”,最多只能勉强维持“种子”不至于彻底熄灭。
必须找到更好的能量源,或者……弄清楚这个地方的来历,寻找可能存在的、尚未完全失效的系统或记录。
凌薇引导着“种子”,一边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汲取,一边如同盲人摸象般,在这巨大的残破舱室内缓慢移动、探索。
她们穿过断裂的廊桥,越过扭曲的金属骨架,路过一个个如同休眠舱般、但内部空无一物且早已损坏的隔间。所见之处,皆是文明终结的凄凉景象。没有尸体,没有挣扎的痕迹,只有纯粹的、仿佛在某个瞬间被突然抽走所有生机后留下的死寂。
这里的主人,是提前撤离了?还是……以某种方式,集体消亡了?
就在她们探索到舱室某个相对封闭的角落时,“种子”的悸动突然加剧了!其内部闪烁的星火之光也变得明显了一些,并且散发出一种明确的指向性!
它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凌薇立刻顺着“种子”指引的方向“看”去。那里是舱壁的一个凹陷处,似乎是一个控制台或者信息接口的残骸。大部分结构已经碎裂,只剩下一个基座和半截断裂的、布满奇异符号的柱状体。
吸引“种子”的,并非这残骸本身,而是那断裂柱状体截面处,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残留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规则烙印!
这烙印的气息……与“种子”内部那古老初火的秩序本源,存在着某种同源,却又更加沧桑、黯淡的感觉!就像……同一种树木,一棵刚刚萌发新芽,另一棵却已化为深埋地底的煤炭。
这个文明,难道与金色初火所代表的那个古老秩序文明,有所关联?!
凌薇的心跳(如果意识有心跳的话)几乎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种子”靠近那断裂的柱状体。
当“种子”与那丝残留的规则烙印距离足够近时,异变发生了!
“种子”不再汲取周围的惰性能量,而是将其微弱的感知,全部聚焦于那丝烙印之上。那暗金色的结晶表面,开始自发地、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流转起微弱的光芒,仿佛在与那古老的烙印进行着无声的交流或 “认证” !
而那丝沉寂了万古的规则烙印,在“种子”这同源而稚嫩的气息刺激下,竟也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微风拂过,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
虽然只是瞬间,但一股极其微弱、残缺的信息流,顺着那亮光,流淌入了“种子”,并通过连接,被凌薇所感知:
【…确认…权限…碎片…】
【…传承序列…中断…】
【…警告…‘收割者’…协议…激活……】
【…坐标…遗失……‘方舟’…‘摇篮’……‘火种’……】
信息流到此彻底断绝,那丝规则烙印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如同青烟般消散了。
信息虽少,却如同惊雷,在凌薇残响中炸开!
“权限碎片”?“传承序列”?“收割者协议”?“方舟”、“摇篮”、“火种”?!
这些词语,尤其是“摇篮”和“火种”,让她瞬间联想到了太多!难道“摇篮”并非偶然,而是某个更宏大的、跨越了无数维度和时代的 “文明延续计划” 的一部分?!而这个残骸,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一艘名为“方舟”的飞船?它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所谓的“收割者”?是否就是那“苍白存在”或其背后的力量?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几乎颠覆了她对自身文明历程的认知!
就在她沉浸在震撼与思索中时,那枚“复合种子”在吸收了那丝烙印残留的信息后,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其内部的星火之光稳定了许多,甚至开始以一种更有效率的方式,重新尝试汲取周围的惰性能量,虽然依旧缓慢,却多了一丝目的性。
仿佛那古老的烙印,不仅提供了信息,还提供了一个更优化的 “能量转化模板” ?
同时,凌薇那残存的、高度敏锐的感知,再次捕捉到了——这一次,并非来自外部黑暗,而是源自她们所在的这个残骸内部更深层的——一丝与之前目标维度中捕捉到的加密广播信号,完全同源,且更加清晰、稳定的信号波动!
这信号,仿佛是这个残骸本身,在无尽死寂中,依旧固执发出的、微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