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入门考核第二关，设在一处临时开辟出的幻阵之中。
阵内雾气弥漫，光影变幻，能映照出人心底的恐惧与欲望。按照引领弟子的说法，此关考验心性毅力，需在幻象干扰下，于一炷香内走出阵法即算合格。
李长寿站在阵法边缘，目光扫过那些或紧张、或兴奋、或强作镇定的少年少女。他深吸一口气，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急着冲入，而是仔细观察着雾气流动的细微变化，以及前面几人踏入后，阵法产生的几乎不可察的灵力涟漪。
“幻阵……考验的是心智坚定与否。恐惧、贪婪、愤怒、爱恋……皆可成障。”李长寿心中默念，“对我而言，最大的恐惧是什么？是暴露穿越者的身份？是死在这陌生的世界？还是……永远回不去地球？”
不，这些都不是此刻最该想的。此刻最该想的，是如何用最稳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通过这关。
他定了定神，迈步踏入阵中。
雾气瞬间翻涌而来，周遭景象大变。不再是山门前的广场，而是变成了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现代都市街头！熟悉的喧嚣，汽车的鸣笛，甚至能闻到路边烧烤摊传来的油烟味。
“长寿！愣着干嘛？加班要迟到了！”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同事”拍着他的肩膀催促。
李长寿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悸动瞬间涌上。地球，家乡……这是他心底最深的执念。
然而，下一秒，他强行压下了这股情绪。眼神恢复清明。
“幻象终究是幻象。”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的、符合“苦修者”人设的沧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
他念着篡改的诗句，脚步不停，根本不理睬那不断呼唤他名字的“同事”和眼前逼真的街景，径直朝着记忆中阵法出口的方位走去。那幻象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在他坚定的（或者说，强行催眠自己坚定的）心志面前，波动了几下，便逐渐淡化、消散。
紧接着，幻象又变。眼前出现堆积如山的灵石，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有绝世功法秘籍悬浮空中，金字闪烁；有容貌绝美的仙子对他巧笑倩兮，伸出玉手……
“灵石？身外之物，取之有道。”
“功法？贪多嚼不烂，基础为王。”
“美人？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李长寿嘴里念念有词，将上辈子看过的各种鸡汤、道家箴言、佛家偈语胡乱拼接，给自己疯狂洗脑，同时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几乎是闭着眼睛，纯靠之前观察到的阵法灵力流转规律和方向感在前进。
在外界主持阵法的几位外门执事眼中，就看到这个“灵根有点瑕疵”的李长寿，进入幻阵后，时而面露“悲悯”，时而“淡泊名利”，时而“看破红尘”，嘴里还嘟囔着些听不真切的、似乎很有道理的句子，然后……他就以一种近乎溜达，却又歪歪扭扭避开所有明显幻象陷阱的姿态，第一个从阵法出口走了出来！
时间，才过去了半柱香不到。
几位执事面面相觑。
“此子……心性倒是颇为……奇特。”
“看似浑噩，实则目标明确？”
“他嘴里念叨的什么‘曾经沧海’，什么‘红粉骷髅’，似乎暗合某种禅理？”
“或许，这便是他灵根有异，却仍能快速引气的原因？心思纯粹？”
李长寿走出阵法，看到外面空无一人（其他人都还在阵里挣扎），心中先是一紧，随即放松下来。很好，速度适中，不是最快，但也绝不算慢，属于中等偏上，符合他“有点潜力但不多”的人设。他赶紧调整表情，露出一副“侥幸”、“后怕”又带着点“疲惫”的模样，安静地站到一边等候。
最终，这一关刷掉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李长寿“低调”地混在通过考核的人群中，成为了青云宗一名新的……外门弟子。
……
青云宗外门，远比李长寿想象的要……现实和残酷。
没有想象中仙气缭绕的洞天福地，他们这些新晋外门弟子，被统一安排在山脚下的一片简陋屋舍里，几人一间。发放到手的，只有两套灰色的制式布袍，一本《青云炼气诀》前三层功法，一瓶十颗装的劣质辟谷丹，以及……一把矿镐。
“尔等新入外门，首月无需承担杂役，需潜心修炼《青云炼气诀》，争取早日踏入炼气二层。一月后，若未能突破，则需前往碎星矿脉，服役三月，以贡献点抵扣资源消耗。”
负责管理新弟子的外门执事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碎星矿脉？
李长寿心头一跳。根据他之前打听到的零碎消息，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地处宗门势力边缘，灵气稀薄，环境恶劣，更重要的是，据说矿脉深处时有诡异事件发生，每年都有外门弟子在那里莫名其妙地失踪或疯掉。
“此乃宗门对尔等的磨砺！修仙之路，岂能一帆风顺？资源，需靠自己争取！”执事丢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压力，瞬间给到了每一位新弟子。
同屋的另外三名少年，拿到功法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打坐，试图尽快引气（他们中还有没引气的），或者冲击炼气二层。屋内灵气本就稀薄，几人争抢之下，更是显得捉襟见肘。
李长寿没有加入这种无谓的内卷。他仔细研读了一遍《青云炼气诀》，发现这功法中正平和，确实比他那本《引气基础详解》要系统和完善一些，但在效率上，似乎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且同样强调循序渐进，忌讳冒进。
“稳扎稳打才是王道。”李长寿告诫自己。他没有急着修炼，而是先花了两天时间，将屋舍周围的环境摸了个遍，找到了一处位于屋后杂草丛生的偏僻角落，那里靠近山壁，灵气虽然同样稀薄，但胜在无人打扰。
然后，他才开始利用那几块下品灵石和自己琢磨出的最节省、最平稳的呼吸法门，默默修炼。
他并不追求速度，只求根基牢固，灵力凝实。每次修炼，都控制在不会引起太大灵气波动的程度。同时，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练习那本《引气基础详解》里附带的几个小法术——【驱尘术】（清洁）、【凝水术】（聚水）、【御风术】（轻微加速）。不求威力，只求熟练和……实用性。比如用驱尘术保持角落清洁，用凝水术解决饮水问题，用御风术加快赶路速度（逃命？）。
同屋的三人，见他每日“不务正业”，不是在外面瞎逛就是摆弄些没用的低级法术，修炼时气息也微弱得可怜，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轻视。一个“灵根有瑕疵”的家伙，果然不上进。
李长寿对此乐见其成。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考核日，那名外门执事冷着脸，用一面粗糙的测境石盘检测众人的修为。
“王虎，炼气一层巅峰，未达标！”
“赵明，炼气一层，未达标！”
“孙奇，炼气二层！达标，可免除本月杂役！”
……
“李长寿！”
李长寿上前，将手按在石盘上，暗中控制着体内那丝凝实了不少的灵力，缓缓注入。石盘亮起的光芒，稳定在炼气一层到二层之间的门槛上，既显示他有所进步，又恰好……没有突破。
“炼气一层顶峰，未达标！”执事面无表情地宣布，“李长寿，明日前往碎星矿脉报到！”
“是。”李长寿低头应道，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一丝“不甘”和“无奈”。
同屋那三个同样未达标的少年，看着李长寿“卡线”失败，有的同情，有的则暗自庆幸还好有比自己更差的。
……
碎星矿脉，位于青云宗势力范围的边缘，一处荒芜的山谷之中。
这里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腥气。巨大的矿洞如同怪兽的巨口，深不见底。监工的弟子态度恶劣，动辄打骂。分配给他们的任务繁重，每日需上缴定量的“碎星石”原矿，那是一种蕴含微弱星辰之力的矿石，但开采极为困难，且长期接触，似乎会对神魂产生某种侵蚀。
李长寿被分到了一个据说“事故率”偏高的矿洞小组。小组算上他共五人，另外四人都是来了有一段时间的“老矿工”，个个面色麻木，眼神黯淡，很少交流。
李长寿没有抱怨，也没有试图讨好谁。他默默地观察着矿洞的结构，记住每一条岔路，留意着监工巡视的规律，以及……那几位老矿工偶尔流露出的、对矿洞深处某些区域的恐惧。
他开采矿石时，从不冒进，总是选择那些看似贫瘠、但结构相对稳固的矿壁。动作不快，但极其稳定有效，每日总能堪堪完成任务，不多不少。他利用【驱尘术】清理身上的矿尘，用【凝水术】补充水分，用那点微末的灵力时刻滋养身体，抵抗着那股无形的神魂侵蚀。
其他矿工累得如同死狗，他却总能保持一份相对的“整洁”和“清醒”。这引起了小组中一个名叫“林风”的年轻弟子的注意。林风比李长寿早来半个月，性子还有些跳脱，没被完全磨平。
“李师兄，你……你好像没那么累？”休息的间隙，林风凑过来，小声问道。
李长寿看了他一眼，这是个面容尚带稚气的少年，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对修仙的向往。他沉吟了一下，低声道：“采矿亦是修行。心浮气躁，徒耗气力。需感知矿脉纹理，顺势而为，方能省力。再者，灵力运转，需护持己身，尤其是灵台清明，抵御此地……煞气。”
他说的含糊，却点出了关键。采矿技巧和神魂防护。
林风听得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请师兄教我！”
李长寿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将一些粗浅的发力技巧、观察矿脉的心得，以及如何用灵力守护心神（主要是他自己瞎琢磨的笨办法）告诉了林风。末了，他神色“凝重”地告诫：“此法乃我偶然所悟，效果有限，且切记，不可深入矿洞东侧第三条岔路之后区域，我观那里……煞气尤重，恐有不祥。”
他故意点出那个据说最邪门的区域，既是警告，也是一种试探。
林风如获至宝，连连点头：“多谢师兄指点！东三条之后，我绝对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风学着李长寿的方法，果然效率有所提升，人也显得没那么疲惫了。他对李长寿愈发感激和信服。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这一日，监工弟子突然下达命令，要求李长寿所在的小组，深入东侧第三条岔路之后的一片新矿层，进行紧急开采，据说那里发现了高品位的碎星石富集带。
命令一下，那几名老矿工脸色瞬间惨白，浑身都开始发抖。
林风也想起了李长寿的警告，面露恐惧之色。
李长寿心中暗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默默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矿镐，将体内灵力调整到最佳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磨蹭什么！快进去！”监工弟子不耐烦地呵斥道。
五人只得硬着头皮，踏入那条幽深、寒气更重的岔路。
矿道蜿蜒向下，光线愈发昏暗，只有他们头顶矿灯发出的微弱光芒。空气中那股腥气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低语声？仿佛是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又像是风声穿过岩缝的呜咽。
一名老矿工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指着前方的黑暗：“脸！一张脸！那里有张脸！”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矿灯乱照，却什么也没看到。
“闭嘴！自己吓自己！”监工弟子在后方入口处厉声喝道，但他自己也没敢跟进来太远。
李长寿强忍着心悸，集中精神，默默运转那点可怜的灵力护住心神，同时仔细观察四周。他发现，这里的岩壁上，似乎残留着一些非天然形成的、极其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但大多已残缺不清。
又深入了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一个较为开阔的洞窟。洞窟中央，堆积着一些开采出来的、品质明显更高的碎星石原矿，闪烁着幽暗的星辉。
“就是那里！快搬！”监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催促。
然而，就在他们靠近那堆矿石时，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陡然降临，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而过！所有的矿灯瞬间明灭不定，那股低语声陡然放大，变得尖锐而疯狂，直刺脑海！
“啊——！”
“救命！”
“滚开！别过来！”
除了李长寿，另外四人包括林风，全都抱头惨叫，面露极度恐惧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开始胡言乱语，甚至互相攻击。
李长寿也感到头痛欲裂，无数混乱的幻象试图涌入他的脑海。地球的景象、穿越时的空间乱流、青云宗的测灵石、张伟崇拜的眼神……纷至沓来。
但他始终紧守着一丝清明。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这都是假的！是神魂攻击！”他拼命回忆上辈子看过的各种静心咒、冰心诀，结合《青云炼气诀》中心神守一的法门，全力对抗。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洞窟角落的一处岩壁。那里，似乎有一片区域的符文刻痕相对完整，而且，在周围疯狂混乱的精神力场中，那里隐隐散发着一股微弱的、中正平和的波动。
是了！那些符文！可能是镇压或者隔绝此地诡异力量的关键！
他强忍着不适，艰难地挪动脚步，朝着那片岩壁靠近。同时，他对着陷入疯狂的林风等人大喝一声，声音用上了微弱的灵力，试图唤醒他们：
“紧守灵台！幻由心生！勿看！勿听！勿想！向我看齐！”
他的声音在混乱的洞窟中显得异常清晰。
林风浑身一震，挣扎着看向李长寿，看到他正艰难却坚定地走向岩壁，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下意识地跟着挪动脚步。另外两人则已经完全迷失，在原地打转嘶吼。
李长寿终于靠近了那片岩壁，伸手触摸那些冰冷的刻痕。就在他指尖接触的瞬间，他丹田内那丝凝实的灵力，似乎与符文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嗡！
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手臂传入脑海，瞬间驱散了不少混乱和刺痛感！
有效！
他心中大喜，立刻将体内大部分灵力，不顾消耗地注入那片符文之中！
咔嚓……咔嚓……
岩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微光，虽然黯淡，却如同在狂暴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小灯。那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力量，以这片岩壁为中心，明显减弱了一圈！
林风感觉到压力大减，连滚爬爬地冲到李长寿身边，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看着李长寿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更深的敬畏。
另外两名迷失的弟子，在力量减弱后，也渐渐恢复了神智，瘫软在地，心有余悸。
洞窟深处的疯狂低语和冰冷力场，似乎被这突然亮起的符文激怒，变得更加躁动，但一时间，竟无法突破这微弱光芒笼罩的小小范围。
李长寿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感受着体内几乎耗尽的灵力，看着洞窟深处那无尽的黑暗和疯狂，脸色苍白，心中却念头飞转。
“此地……果然有大恐怖！”
“但这些符文……是关键！”
“这次冒险，虽然凶险，但也证实了一些猜测，而且……收获了林风彻底的信任。”
“接下来，该如何利用这点……在这鬼地方，更好地苟下去？”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林风，又看了看那堆品质更高的碎星石原矿，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或许，这碎星矿脉，不完全是绝地，也可能藏着……机缘？当然，前提是，操作必须足够“稳”，足够“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