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林寂静,唯有虫鸣与偶尔的兽吼远远传来。
石星手握柴刀,腰间别着那三枚刻画聚星纹的石子,借着微弱的星光,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三十里山路,对于寻常猎户亦非易事,更何况他一个半大少年。汗水早已浸透衣衫,小腿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但他眼神坚定,步伐不停。
道长交代的任务,关乎母亲的病情,更是对他修行的考验,他绝不能退缩。
越是靠近寒星潭方向,空气中的水汽越发浓郁,温度也明显降低了许多。周围的树木变得稀疏,岩石上覆盖着滑腻的青苔。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随风飘来。
石星放缓脚步,收敛气息,将柴刀握得更紧。他按照《引星诀》中粗浅的敛息法门,尽量让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同时集中精神,感应着前方的动静。
终于,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一汪深潭静卧于山谷之中,潭水幽深,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颜色。水面无波,倒映着天上稀疏的星斗,仿佛将一片星空纳入了怀中,这便是“寒星潭”。潭边乱石堆积,寒气逼人。
石星的目光立刻被潭水中央,一块突出水面的黑色礁石吸引。礁石表面,生长着一片片散发着微弱蓝色荧光的苔藓,如同夜幕中零落的星辰,正是“星苔”!
他心中一喜,正欲上前,却猛地顿住脚步。
哗啦——
一声轻微的水响自潭边阴影处传来。借着星苔与天上投下的微光,石星看到一条水桶粗细、布满暗沉鳞片的黑影,正缓缓从水中探出半截身躯。那是一只形似巨蟒,头颅却更加扁平,口中利齿森然的水兽!其冰冷的竖瞳,正死死锁定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水兽并未立刻攻击,只是发出低沉的“嘶嘶”声,带着警告与威胁。
石星心脏狂跳,手心沁出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道长的叮嘱——“颇难缠”,而非不可敌。道长给了他三枚石子,定有用意。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丝微弱的星辰之力开始缓缓流转,灌注双目。霎时间,他感觉视线清晰了许多,甚至能隐约看到水兽周身缠绕着一股淡黑色的水属性妖力。
不能硬拼!他瞬间做出判断。
他缓缓向侧面移动,试图绕开正面的水兽,从另一个方向接近礁石。然而,他刚一动,那水兽便猛地一甩尾,一道冰冷的水箭带着破空声,疾射而来!
石星早有防备,脚步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水箭击中他身后的一块岩石,竟将岩石表面冻出了一层白霜!
好强的寒气!石星心头更沉。
水兽见一击不中,发出一声恼怒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从水中完全窜出,带着腥风,朝石星扑来!速度极快!
避无可避!
石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再后退,反而迎着水兽冲前两步,同时将体内积蓄的星辰之力尽数灌注右臂,猛地将柴刀掷出!这一掷,并非漫无目的,而是瞄准了水兽张开巨口时,那相对脆弱的咽喉部位!
柴刀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在石星看来已是全力),精准地射向目标!
水兽似乎没料到这弱小猎物竟敢反击,下意识地一偏头。
锵!
柴刀砍在它坚硬的颅骨侧方,溅起几点火星,只留下一道浅白印记,便被弹飞。但这一下,也成功阻了水兽一瞬的扑势!
就是现在!
石星毫不犹豫,左手迅速摸出一枚聚星纹石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水兽前方的地面掷去!
石子落地,其上刻画的简易符文骤然亮起,一股微弱的引力场以石子为中心扩散开来!周遭稀薄的星辰之力被瞬间牵引、汇聚,形成了一片短暂的、星光点点的区域。
水兽庞大的身躯冲入这片区域,动作明显一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周身那淡黑色的妖力也波动起来,似乎受到了干扰和压制!
“有用!”石星精神一振,不敢怠慢,立刻施展出近日苦练、尚不熟练的“星移斗转步”,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开数尺,险险避开了水兽因受阻而更加狂暴的撕咬。
他脚步不停,绕着水兽游走,不断利用地形和聚星纹石子制造的小范围星力场进行牵制、躲避。第二枚石子掷出,再次延缓了水兽的动作。
水兽连连扑空,又被那讨厌的星力场干扰,变得愈发狂躁,嘶吼连连,粗壮的尾巴疯狂扫动,将潭边的碎石抽得四处飞溅。
石星全神贯注,将自身对星辰的感应运用到极致,预判着水兽的攻击轨迹。他的步伐越来越流畅,对星移斗转步的领悟在生死压力下飞速提升。体内那丝星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却又在极限压榨下,隐隐变得更加凝练。
终于,他抓住了水兽一次因狂怒而露出的破绽,身形猛地前冲,险险擦着其扫来的巨尾,如同灵猿般扑向了那块生长着星苔的礁石!
他伸出颤抖的手,迅速而小心地采集着那散发着冰凉气息的蓝色苔藓,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纳星袋中。
就在他采下最后一片星苔的刹那,身后腥风再至!水兽摆脱了最后一枚聚星纹的干扰,张开血盆大口,带着无尽的愤怒,朝他噬咬而来!距离太近,已来不及躲避!
石星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星辰之力,连同那股不甘不屈的意志,尽数灌注于双足,猛地向潭中跃去!
噗通!
他落入冰冷刺骨的潭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呛了好几口水。而水兽的巨口,则狠狠咬在了他方才立足的礁石边缘,碎石崩裂!
石星奋力向岸边游去,冰冷的潭水几乎要冻僵他的四肢。水兽在身后搅动着潭水,发出不甘的咆哮,却似乎对离开水域有所顾忌,并未深追。
石星拼尽最后力气爬上岸,瘫倒在乱石中,大口喘息着,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更是脱力般动弹不得。但他的手,却紧紧捂着怀中的纳星袋,那里装着救命的星苔,更装着他凭借自身力量与智慧,渡过第一次危机的证明!
远处,古松之巅。
李长寿收回神识,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临危不乱,善用其长,知进退,明取舍。此子,可教。”
他并未出手相助。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关,必须自己过。唯有如此,微芒方能积攒燎原之势,顽石方能打磨出内蕴的星辉。
他身形缓缓消散,留下一缕清风,拂过寒星潭畔,仿佛在安抚那犹自愤怒低吼的水兽,也仿佛在嘉许那倒在岸边、疲惫却眼神明亮的少年。
今夜,一颗微小的星辰,于寒潭之畔,初次试炼了属于自己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