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出奇地顺利。
在进入零号空洞之后,空洞调查协会就联合怀斯塔学会绘制出新版空洞形图。每支小队的邦布芯片中都预设了应急撤退线路——那是无数次演算与预测的结果。
相比进来的时候,在诡异的空间结构中摸索前行,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出去确实轻松许多,只需跟着邦布的指引,便能稳稳地找到那条通往外界的裂隙。
沿途,队伍经过一片被能量风暴烧蚀过的区域。地面上依稀还能看到昨夜战斗留下的痕迹——深坑、骸蜂残骸,还有几具尚未完全清理的防护装甲。
有人停下脚步,想上前多看一眼,却又被队友轻轻拉住。没人说话,只是继续前行。
在邦布的指引下,队伍终于抵达通往空洞外的临时裂隙。裂隙边缘的能量光幕在震荡,颜色从深蓝逐渐转为透明,几名前来接应的技术员早已守在那儿,手中的探测仪不断闪烁,确认能量稳定。
“动作快点!”雷诺抬手催促,声音沙哑。
医疗组率先进入裂隙,担架一个接一个地被推了进去。战术小队负责垫后,确认没有遗漏。每当有人通过那道光幕,裂隙就轻轻闪烁一次,泛起一道淡淡的波纹,仿佛整座空洞在轻轻呼吸。
等最后一名士兵踏出裂隙,光幕终于稳定下来。
雷诺站在原地,回头望去。
零号空洞的边界在他的视线中仿佛在缓缓塌陷,那些扭曲的能量纹路像被风拂过的水面,一层层崩解、溶散。短短几秒,整片区域就被彩雾吞没,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远处闪烁。
通讯终端响起提示:【撤离确认完成。】
雷诺盯着那行字,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掐灭了手中那根已经烧尽的烟,低声道:“……终于结束了。”
语气里掺着疲惫与一丝释然,但那股松弛只持续了片刻。
他知道,这场任务虽然结束了,可很多事情——还远没完。
等所有人撤回地表哨所时,时间已近正午。灰黄的阳光透过浓雾照下来,地面仍残留着空洞能量蒸腾后的热气。那些从裂隙中出来的士兵大多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又疲惫,仿佛每一步都在对抗着虚脱。医疗组和后勤组迅速接管伤员,哨所外传送区一度变得喧嚣嘈杂。
雷诺站在哨所门口,看着人群渐渐散去。
消息传得很快。随着零号空洞任务结束的确认信号发出,各大阵营和组织势力陆续得到消息,纷纷安排撤离。
有的队伍甚至在人刚出裂隙的时候就立刻被接走,仿佛早已准备多时。
忙碌、拥挤,却井然有序。所有人都急着离开这个让他们几乎送命的地方。
这次任务虽然被列为高危级别,但意外地,伤亡并不算惨重。
多数伤势集中在与尼尼薇正面交锋、或防御时被波及的部队。那些靠近战线的士兵虽然伤势严重,却大多保住了性命——
若不是雷诺当时果断下令分线布防,若不是狄安娜意外出场吓走了尼尼薇,现在他们恐怕只剩一片焦土。
相比之下,之前空洞观测阶段拉文洛克家族那次突袭,反倒是这场行动中最致命的一环,侦察部队几乎全灭。
若非狄安娜及时揭露拉文洛克的暴行,后果不堪设想。
雷诺在哨所门前沉默地看着各支队伍整装出发。那身军装破烂不堪,肩头的徽章被灼烧得几乎看不出原样,只剩下一抹模糊的银光在阳光下闪烁。
副官快步走来,手里捧着一份初步战况报告。那纸张还带着热气和淡淡的油墨味,“长官,这是——”
雷诺抬手接过,却没打开看,只是随意地夹在臂弯下,“我去总部一趟,亲自汇报。”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是。”副官立刻挺身应声,他看着雷诺的背影,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行了个军礼。
雷诺转身,跨上停在不远处的运载车。引擎的低鸣在废墟间回荡,带着轻微的振动。车体微微晃动,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远处那片空洞边界。
那里依旧泛着淡淡的彩色光芒,像是在呼吸。
他知道,在那片光之后,依旧埋藏着太多悲伤的故事和人。
“能让这么多人活着回来……真是个奇迹。”他低声喃喃。
任务下达之初,他是抱着必死的准备来的。那份出发前签署的“风险确认书”还躺在总部的档案柜里,字迹清晰。
而如今,他竟能以这样的方式回到阳光下。
这让他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庆幸和复杂。
与此同时,星见家的队伍也开始撤离。
星见隼走在最前方。他身上的战术外套已经被裂口撕成数道,袖口残破,鲜血在风中干成深色的印痕。尽管神情仍旧冷静,但步伐比往常快了许多。
鸮语小跑着跟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终端,不断汇报战后星见家弟子的情况。
“南线队还有三人轻伤,已交给医疗组……其余人都已确认撤离。”
星见隼只是“嗯”了一声,没多回应。
当队伍在哨所前整队完毕时,鸮语忽然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零号空洞的方向。
“大小姐……她真的不跟着回来吗?”鸮语轻声问。
风拂过,卷起她的头发,也带走了那句近乎祈求的语气。
星见隼沉默了几秒,终于低声应道:“嗯,放心吧。大小姐她会安全的。”
话音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笃定,那不是安慰,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信任。
风从他身后吹过,带起他那一头红发,一对狐狸耳也跟着轻轻抖动。
“走吧。”他转过身,声音重新恢复平静,像往常那样冷静又克制,“我们得先回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家主大人处理。”
他胸口贴着那支银白的针剂散发着微弱的寒意。那股凉意贴着皮肤,像是一种提醒,也像是一种约定。
星见隼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队伍前进。
风中,旗帜轻轻晃动。
远处的零号空洞,终于又一次陷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