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族人神情微凝，安静得连衣甲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风戽却不避讳，声音反而压低了一些，却更加有力：“我们为新艾利都的安稳而去，也为星见家的荣光而去。是为了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家族——我们星见家，仍然还在。我们还记得什么叫责任，什么叫锋芒，什么叫……传承。”
“我知道，有人心里想——这是送死。尼尼微，那是连防卫军都不愿轻言涉足的存在。但我告诉你们——不去，就是困守家门；退缩，就是永远被人踩在头上。我们星见家不是胆小鬼，也不是只会守祖宅的冗余家族。”
“但——”他语调忽然转折，话锋一顿，举起手指，“老夫也不希望你们带着错误的心情出发。”
“你们是战士，但首先是人。你们是家里的儿子、父亲、兄弟姐妹。每一个人，都是小家里的顶梁柱。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是没有牵挂，你们有人刚刚成婚，有人家中父母年迈，还有人孩子刚会走路。”
“我只告诉你们一件事：现在退下的人，可以不去；我们会安排其他工作，不追责，也不羞辱。”
他说完这句话后，台下沉寂了一瞬。
但直到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没有一个人动。
一个都没有。
所有人都直直地站在原地，有人下意识挺胸，也有人咬紧了嘴唇。再看那些年轻的面庞、年长的脸庞，无一不是目光炯炯、燃烧着某种炙热而坚定的光。
风戽望着这一幕，胸口缓缓起伏。或许老迈了，或许权谋了，但此刻的他却是真切动容。
“……好。”他低声说，“你们让我骄傲。”
紧接着，老头话锋一转，忽然又严厉了起来：
“你们是星见家的中坚，是你们小家的顶梁柱，是未来可能成为长老、家主、族领的人——但到了空洞里，你们就是一线战士！”
“我星见风戽在这里说——此次出征，听从指挥，不准擅自冒进，不准抢功，更不许死撑。谁要是擅自脱离小队，家法处置！听清了没！”
“听清了！”底下族人整齐应声，回响在整个武场上空，激荡四方。
风戽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缓缓从人群中扫过。他看到了老族人的后代，看到了他当年亲手挑选训练的学子。
他略微停顿，声音忽然放缓，带上一丝沉沉的情感：
“老夫这辈子……亲手送走了太多亲人、学生、战友。在黑曜石湾看着十几个孩子被以骸撕碎，在旧都沦陷时眼睁睁看着同僚化为火光。你们很多人可能以为，我这副老骨头只知道讲家族讲声望——可我真正记住的，是他们的脸，是他们在战场上的样子，是他们没能再走回来的身影。”
“所以我说一句——你们活着回来，才是对星见家最大的贡献。”
“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了！”
武场中的回应声逐渐从整齐划一，转为各人情绪高涨地自发呼喊，每一声都蕴含炽热。
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一息，眼角扫向狄安娜所在的方向——
两人目光隔空交汇。
他嘴角动了动，像要说什么，但终究只是转过身去，对着所有人郑重开口：
“这次的行动将以大小姐——狄安娜·塞纳托斯·星见为中心，她将是你们的队长、锚点，以及生还的保障。”
“是！！！”
武场一瞬静默，而后，整个武场，爆发出一阵轰然的掌声和喊声，热烈而响亮，震得檐角震颤，连午后的日光都似乎颤动起来。
狄安娜坐在台下，一手撑着脸，尾巴懒洋洋地卷在椅子后面，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在意，但眼神却透出一丝微妙的认真。她知道——风戽这是故意将她捧到众人面前，摆成家族的精神旗帜。
“呿，老头你这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她低声自语，目光却并不躲避，迎着风戽隔空而来的目光，对峙如刃。
风戽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反应，继续说道：“你们要去的是黑夜深处——但别忘了，你们是星见家的星火。”
狄安娜还没从掌声和喝彩声里完全回过神，就听到风戽语调一转，声音中竟带上几分意味不明的轻快：“那么——接下来，就由我们本次任务的领队，星见家的狄安娜大小姐，说两句吧。”
他说得自然，几乎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环。
话音落下，武场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欢呼与掌声。族人们看向那位传说中的独自横穿空洞的大小姐，看向她那条耀眼的碧青蛇尾，看向她那张年轻却毫不青涩的脸庞，眼神里满是期待与热血。
狄安娜，一时间就呆住了。
她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还撑着脸，脑袋斜着，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下。蛇尾轻轻一卷，在地上无措地扫了扫。
她嘴角抽了抽，眼神先是茫然，接着一点点往上挑，看向台上笑得一脸慈祥的星见风戽。
“……？”她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星见月，“我有词吗？我、我不是来听你们讲话的吗？！”
星见月唇角含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也并不知情。
狄安娜顿时更傻眼了，目光缓慢而精准地对上了刚好转过身的星见风戽——老头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但眼里却露出那种老狐狸才有的戏谑光芒。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狄安娜狠狠眨了眨眼，然后站起身，一边朝台前走一边低声咕哝：“老头你坑人也不带这种的——”
星见风戽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咧嘴笑得更深：“那又怎样？快去吧，丫头，哈哈哈。”
狄安娜慢慢吞吞的到台前，站定，扫了一眼底下正一脸期盼盯着她的星见家族人们，顿时感觉有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