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忘川河畔的沙砾，打在苏灵溪半透明的灵体上，泛起细碎的光粒。她望着林清雪因提及血煞宗而凝重的侧脸，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青丘藏书阁见过的古籍残卷。
那卷用鲛绡布写成的残卷里，记载着上古时期的一则秘闻——血煞宗的创始人本是冥界的一个鬼修，因修炼禁忌术法被逐，转而在人间创立宗派。他们修炼的核心功法《血魂诀》，需以万千生魂为引，方能突破桎梏。而这门功法的最终境界，竟是要打开冥界与人间的永久通道，让阴煞之气淹没三界。
“他们收集神魂，恐怕不只是为了修炼。”苏灵溪的声音带着灵体特有的空蒙，“我曾在古籍中见过，血煞宗的禁术需要三千生魂献祭，才能启动‘阴阳逆转阵’。”
林清雪握着剑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阴阳逆转阵？那是什么阵法？”
“据说能颠倒阴阳，让冥界的阴煞之气灌入人间。”苏灵溪低头看向脚边一朵正在枯萎的彼岸花，花瓣边缘卷曲发黑，“到那时，人间会变成炼狱，生灵涂炭，万物凋零。”
林清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想起师门长辈提起过的上古浩劫，那场由人妖大战引发的灾难，让修真界十不存一，如今血煞宗竟想重蹈覆辙。
“不行，我必须阻止他们。”林清雪转身就要往血煞宗弟子逃离的方向追，却被苏灵溪拉住了衣袖。
“林师姐，等等。”苏灵溪的指尖穿过她的衣袖，只能无奈地收回手，“你现在灵力损耗严重，而且这里是冥界，阴气对修士的灵力有压制作用，你追上去也是徒劳。”
林清雪这才察觉到体内灵力运转滞涩，丹田处传来阵阵刺痛。刚才与血煞宗弟子的打斗，已经让她消耗了大半灵力，若不是苏灵溪及时出手，她恐怕早已沦为噬魂阵的祭品。
“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祸苍生。”林清雪咬着下唇，眼中满是不甘。
苏灵溪沉默片刻，忽然指向河面对岸：“你看那里。”
林清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忘川河对岸的迷雾中，隐约能看到一片黑色的花海。花海中央矗立着一座残破的石碑，碑上刻着三个模糊的古字，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连冥界的阴风都绕着它走。
“那是……”林清雪运转灵力于双眼，试图看穿迷雾，却只觉得一阵眩晕。
“彼岸花冢。”苏灵溪轻声道，“传说中九转还魂草就生长在彼岸花冢的中心，由冥河妖蛟看守。”
林清雪心中一动：“你要找九转还魂草？”
“嗯。”苏灵溪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人间的方向，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人，“清辞他……需要它。”
林清雪这才明白过来。她早就听说沈清辞中了血煞宗的尸毒，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需要九转还魂草来救治的地步。她看着苏灵溪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深情，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玄天仙宗的望月峰上，曾看到沈清辞对着一轮明月发呆，那时他手中把玩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
原来，他们之间早就有了这样深的羁绊。
“我陪你去。”林清雪握紧了手中的剑，“血煞宗的人很可能也在打九转还魂草的主意，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苏灵溪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可是你的伤势……”
“无妨。”林清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青色的丹药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灵力流遍全身，让她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些，“这是师门秘制的回春丹，能暂时恢复一些灵力。而且，沈师兄是我敬佩的人，我不能让他出事。”
苏灵溪看着她眼中真挚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人妖殊途的世界里，能遇到这样理解他们的人，实属不易。
“多谢你，林师姐。”
“我们走吧。”
两人沿着河岸往前走，忘川河上的黑色小船时不时从身边划过。船夫们始终低着头，斗篷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脸，让人看不清容貌，只有船桨划过水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冥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来到一处渡口。渡口边停着一艘破旧的木船，船头坐着一个佝偻的老船夫，他的皮肤像干枯的树皮，手里拿着一根竹篙，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船板。
“老人家，我们要过河。”林清雪上前说道。
老船夫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像是蒙着一层白雾。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三根手指。
“三枚灵石？”林清雪从储物袋中取出三枚下品灵石递过去。
老船夫却摇了摇头，指了指她腰间的玉佩。那是一枚雕刻着青云图案的玉佩，是青云宗弟子的身份象征。
林清雪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他要的是你的一缕灵力。”苏灵溪轻声解释道，“冥界的渡船不收人间的财物，只收生灵的灵力或魂魄。”
林清雪恍然大悟，连忙运转灵力，逼出一缕青色的灵力递给老船夫。老船夫接过灵力，像是饮了琼浆玉液般露出满足的神色，他用竹篙在岸边一点，木船便缓缓靠了过来。
“上船吧。”老船夫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记住，到了对岸，不要随便触碰那些彼岸花，它们会勾走你们的记忆。”
苏灵溪和林清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纵身跳上木船。
木船很小，只能容纳三四个人。船板已经腐朽，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老船夫撑起竹篙，木船缓缓驶向河对岸，船尾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很快就被黑色的河水淹没。
忘川河的水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苏灵溪却能感觉到，河水下面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将船上的人拖入水底。她低头看向水面，只见水面下倒映着无数张扭曲的脸，那些脸在水中沉浮，伸出苍白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别看。”苏灵溪拉住林清雪的手臂，却再次穿过了她的衣袖。她有些无奈地收回手，“忘川河水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看多了会被迷惑。”
林清雪连忙移开目光，心跳有些加速。刚才那一瞬间，她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师父，那个在她年幼时将她从妖兽口中救下的老人，此刻正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责备她不该来到这冥界。
“多谢提醒。”林清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苏灵溪却没有再说话，她望着河对岸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花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安。她总觉得，这次的冥界之行，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顺利。
二
木船靠岸时，林清雪几乎是踉跄着跳上岸的。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忘川河水中的执念影像，让她心神大乱，体内的灵力再次变得紊乱。
“你还好吗？”苏灵溪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林清雪摆了摆手，从储物袋中又取出一枚回春丹服下，“只是有些心神不宁。”
苏灵溪没有再追问，她知道林清雪的性子，向来报喜不报忧。她转头看向老船夫，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木船已经悄无声息地划向了河中央，老船夫佝偻的身影在冥界的雾气中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我们走吧。”苏灵溪收回目光，“争取在三个时辰内找到九转还魂草。”
林清雪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朝着彼岸花冢走去。
彼岸花冢比她们在河对岸看到的更加壮观。成片的彼岸花如同黑色的火焰，在冥界的阴风中考验，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用鲜血染成的。花丛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闻起来让人昏昏欲睡，却又带着一丝甜腻的危险。
“小心些，这花香有迷魂的作用。”苏灵溪运转灵力，在鼻尖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老船夫说的没错，不要碰这些花。”
林清雪依言照做，她拔出长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彼岸花冢静得可怕，除了风吹过花海的“沙沙”声，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连刚才在河岸上能听到的鬼哭狼嚎都消失了。
这种死寂，比任何声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花海中穿行，脚下的泥土是黑色的，松软得像是腐殖质。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粘稠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泥土里蠕动。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她们终于来到了彼岸花冢的中心。那里矗立着一座残破的石碑，碑上的三个古字已经清晰可见——“往生碑”。
往生碑高达十丈，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雕刻而成，表面布满了裂纹，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洗礼。碑上刻着的“往生碑”三个古字，笔画苍劲有力，隐隐有金光流动，正是这金光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阴煞之气隔绝在外。
而在往生碑的脚下，赫然生长着一株通体翠绿的小草。小草只有三片叶子，每片叶子上都有九个小小的漩涡，散发着浓郁的生机，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就是九转还魂草！”苏灵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从往生碑后面传来，震得整个彼岸花冢都在微微颤抖。黑色的花海剧烈地摇晃起来，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一场黑色的雨。
苏灵溪和林清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是冥河妖蛟。”苏灵溪沉声道，“我们小心应对。”
林清雪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盯着往生碑后面。
随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头巨大的妖蛟从往生碑后面钻了出来。它的身体长达数十丈，鳞片漆黑如墨，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头上长着一对弯曲的犄角，犄角上缠绕着黑色的雾气，那是冥界的阴煞之气凝聚而成的。它的眼睛是血红色的，瞳孔竖立，散发着冰冷的杀意，死死地盯着苏灵溪和林清雪。
“人类和妖族？”冥河妖蛟开口了，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竟然敢闯到我的地盘来，还想打九转还魂草的主意，你们是活腻了吗？”
苏灵溪上前一步，对着冥河妖蛟拱了拱手：“前辈，我们无意冒犯，只是需要九转还魂草救治一位重要的人，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方便？”冥河妖蛟冷笑一声，巨大的尾巴在地上一扫，顿时掀起一阵狂风，将周围的彼岸花吹得东倒西歪，“这九转还魂草是我守护了万年的东西，岂是你们说要就能要的？识相的就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林清雪握紧了手中的剑，体内灵力开始运转。她能感觉到冥河妖蛟的修为深不可测，远在她之上，恐怕已经达到了冥玄境。这样的存在，根本不是她们能够抗衡的。
“前辈，只要你肯将九转还魂草给我们，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苏灵溪依旧没有放弃，她知道这是沈清辞唯一的希望。
“任何代价？”冥河妖蛟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那我要你们的灵魂，你们愿意给吗？”
苏灵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可以牺牲自己，但她不能让林清雪也陷入危险。
“前辈，此事与她无关，我愿意用我的灵魂换取九转还魂草。”苏灵溪挡在林清雪身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苏姑娘，你……”林清雪想要阻止她，却被苏灵溪用眼神制止了。
“哈哈哈……”冥河妖蛟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往生碑都在嗡嗡作响，“真是感人啊，没想到一个妖族竟然会为了人类做到这种地步。不过，我对你们的灵魂没什么兴趣，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有多大的本事敢来抢我的东西！”
话音未落，冥河妖蛟猛地张开大嘴，对着苏灵溪和林清雪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那雾气中蕴含着浓郁的阴煞之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小心！”苏灵溪大喊一声，同时运转灵力，双手结印，“焚天诀！”
熊熊烈火在她身前燃起，形成一道火墙，挡住了黑色的雾气。焚天诀引动的火焰带着阳刚之气，正好克制冥界的阴煞之气，黑色的雾气一遇到火焰，顿时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有点意思。”冥河妖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化丹境妖狐，竟然能使出这么厉害的术法。”
它说着，巨大的尾巴再次横扫过来，带着破空之声，朝着苏灵溪和林清雪抽去。那尾巴上的鳞片闪烁着寒光，显然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寒川映雪剑！”林清雪见状，毫不犹豫地使出了青云宗的绝学。
剑光闪烁，如同冰川映雪，带着刺骨的寒意，朝着冥河妖蛟的尾巴斩去。她的剑法灵动飘逸，剑光如同流水般缠绕上妖蛟的尾巴，试图阻止它的攻击。
“叮！”
剑光斩在妖蛟的鳞片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伤到妖蛟分毫。
林清雪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剑上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虎口开裂，鲜血顺着剑柄流了下来。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抢我的东西？”冥河妖蛟不屑地哼了一声，尾巴再次扬起，显然是想给她们致命一击。
苏灵溪见状，心中大急。她知道以她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冥河妖蛟的对手。可她不能放弃，沈清辞还在等着她回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冥河妖蛟的腹部有一块鳞片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浅了一些，而且那里的阴煞之气也比其他地方稀薄。
“林师姐，攻击它的腹部！”苏灵溪大喊道。
林清雪闻言，立刻将灵力灌注到剑中，再次使出“寒川映雪剑”，剑光如同一条白色的巨龙，朝着冥河妖蛟的腹部刺去。
冥河妖蛟似乎没想到她们会攻击那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剑光准确地刺中了冥河妖蛟腹部那块浅色的鳞片，虽然没能将鳞片刺穿，却也让妖蛟吃痛，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可恶！”冥河妖蛟彻底被激怒了，它猛地抬起头，口中凝聚起一团黑色的光球，那光球中蕴含着恐怖的能量，显然是它的本命神通。
苏灵溪和林清雪都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她们知道，这一击她们绝对无法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彼岸花冢外传来，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
苏灵溪和林清雪同时转头，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身影正朝着她们跑来，那身影虽然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
“清辞？！”苏灵溪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的人正是沈清辞。他显然是刚刚醒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着苏灵溪，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和责备：“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苏灵溪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委屈和喜悦，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只是想救你……”
沈清辞走到她身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我说过，不准你为我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可是……”
“没有可是。”沈清辞打断了她，转头看向冥河妖蛟，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前辈，此事与她们无关，要杀要剐，冲我来。”
冥河妖蛟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是谁？”
“玄天仙宗，沈清辞。”
冥河妖蛟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玄天仙宗的人。难怪这只小狐狸要拼死为你取九转还魂草，看来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啊。”
它说着，目光在沈清辞和苏灵溪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丝玩味。
沈清辞没有理会它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说道：“前辈，九转还魂草我可以不要，但请你放她们走。”
“放她们走？”冥河妖蛟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敢跟我讨价还价？”
“我知道我不是前辈的对手。”沈清辞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玄”字，散发着淡淡的威压，“但这是玄天仙宗的镇派之宝‘玄天令’，持有此令者，可要求玄天仙宗做一件不违背道义的事情。只要前辈放她们走，我愿将此令赠予前辈。”
冥河妖蛟看着沈清辞手中的玄天令，眼中闪过一丝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