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城的中央广场,光滑如镜的时光水晶地面在血月粘稠的光辉下,如同一片凝固的暗红湖泊。
空气中弥漫着月桂清香与干涸血痂混合的奇异气息,冰冷而沉重。舞剑的嗡鸣早已平息,唯有广场中央那几道被月光触须刺破的、闪烁着银紫光痕的裂痕,无声诉说着昨夜的疯狂与痛楚。
青年神子妹妹蜷坐在冰冷的时光水晶地面上,背脊微微弓起,如同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
银紫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被月光触须撕裂的手腕和足踝处,伤口已经在她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下愈合,只留下几道淡粉色的新痕。
但她紧抱着双膝的手臂,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细微的抽噎。
痛。
不是肉体的伤,而是灵魂深处被撕裂的空洞。
昨夜对月舞剑,重现母亲传承的每一帧画面,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月光触须撕裂皮肉的灼痛,鲜血被触须吞噬的冰冷感,力量疯狂宣泄时那短暂的、仿佛触摸到母亲温度的慰藉…以及最后,那滴从血月边缘悄然滴落、落入哥哥掌心的暗红光粒。
那是母亲最后的回应吗?
还是…她无法承受的、过于沉重的爱?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强行筑起的心防。每一次冲刷,都带来更深的窒息与无助。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试图隔绝这令人绝望的悲伤洪流,单薄的肩膀却颤抖得更加厉害。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了紧闭的眼睑,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晶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就在这时,一道覆盖着暗金龙鳞战甲的、沉默而厚重的阴影,缓缓笼罩了她蜷缩的身影。
哥哥站在她面前。
熔金的竖瞳中,倒映着妹妹因无声啜泣而颤抖的肩背。那滴砸在地面的泪,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胸腔深处那颗由母亲“未来之眼”重塑的银紫心脏,因这感同身受的剧痛而疯狂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异物感与灼烧!
血月冰冷的侵蚀仿佛在这一刻加剧,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最坚硬的寒冰雕刻而成。唯有覆盖龙鳞的左手,死死紧握成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细微的骨节摩擦声在死寂的广场上清晰可闻。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单膝跪了下来。覆盖龙鳞的膝盖撞击在时光水晶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妹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埋着的头埋得更深,肩膀的颤抖却奇异地停止了一瞬。
哥哥没有言语。他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抬起了自己覆盖暗金龙鳞的右臂。
右臂之上,五根如同神兵利刃般的龙爪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然后,在妹妹因惊愕而微微抬头的瞬间——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利刃刺穿血肉的恐怖闷响,悍然撕裂了广场死寂的空气!
哥哥那覆盖着最强硬度的暗金龙鳞的右爪,带着超越极限的恐怖力量,如同烧红的餐刀刺入凝固的黄油,毫无阻碍地、狠狠地刺入了自己覆盖着同样坚硬龙鳞的左胸心脏位置!
“哥——!!!”妹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银紫的漩涡眼眸瞬间因极致的恐惧和无法理解而缩成针尖!
她猛地扑上前,双手死死抓住哥哥刺入胸膛的手臂,试图阻止这疯狂的自残!
然而,晚了!
嗤啦——!!!
刺入胸膛的龙爪猛地向外一撕!
覆盖左胸的暗金龙鳞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轻易撕裂、掀飞!皮肉翻卷,暗金的神血混合着细碎的龙鳞碎片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最骇人的是,龙爪的五指,如同最精准、最残忍的外科手术器械,在翻涌的血肉之中,死死攥住了胸腔深处那颗正在疯狂搏动、流淌着银紫星芒的心脏!
“呃啊——!!!”哥哥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咆哮!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弓起、抽搐!
熔金的竖瞳瞬间因极致的痛苦而布满血丝,瞳孔深处那属于龙族的暴戾火焰疯狂燃烧!但他紧攥心脏的龙爪,却没有丝毫松动!
“不!放开!放开它!”妹妹哭喊着,双手死死抓住哥哥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覆盖其上的龙鳞缝隙!
银紫的神力不顾一切地爆发,试图阻止这疯狂的举动!
然而,哥哥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那只刺入胸膛的龙爪上,如同焊死的钢钳,纹丝不动!
“别…动!”哥哥从剧痛的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猛地低下头,熔金的竖瞳死死锁住妹妹惊恐万状的脸庞,那眼神中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疯狂与…不容置疑的托付!
下一秒!
噗嗤——!!!
刺入胸膛的龙爪猛地发力!
那枚流淌着银紫星芒、被他死死攥住的心脏,竟被他的龙爪硬生生地、从胸腔深处…剜了出来!
暗金与银紫混合的神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胸前巨大的创口中疯狂喷涌!失去了心脏的胸腔瞬间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血肉模糊的空洞!
哥哥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柱,脸色瞬间灰败如死!
熔金的竖瞳中,那燃烧的暴戾火焰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熄灭,最终沉淀为一片毫无生气的、深不见底的灰白!
仿佛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温度,都随着那颗心脏一同被剜出!
他覆盖龙鳞的右爪,死死攥着那枚刚刚脱离自己胸膛、依旧在掌心微弱搏动着的银紫心脏。
心脏表面沾染着他暗金的血液,银紫的星芒在血污中艰难地闪烁着,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
他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抬起这只染血的右爪,将那颗属于他自己的、还在搏动的心脏,如同献祭最神圣的圣物般,递到了妹妹的面前。
“从…此…”哥哥的声音响起,沙哑、破碎、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灵魂被抽空的空洞,“…你感喜怒…”
他覆盖龙鳞、沾满血污的右手猛地向前一递!
掌心那枚流淌着银紫星芒的心脏,毫无阻碍地、如同融入水面般,瞬间没入了妹妹的胸膛!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而温热的洪流,瞬间涌入妹妹的四肢百骸!她银紫的漩涡眼眸猛地亮到极致!
瞳孔深处,那原本纯粹流转的银紫旋涡之中,骤然浮现出无数细碎跳跃的熔金光斑!
一股源自血脉本源的、属于兄长的龙族气息,混合着母亲“未来之眼”的支配之力,如同狂潮般冲刷着她的灵魂!
同时涌入的,还有无数纷乱而炽热的画面碎片——驱魔关战役的硝烟、龙皓晨断臂时的怒吼、月夜咳出血晶花瓣的坚持、影风在逆鳞深渊的挣扎…那是属于哥哥的记忆,属于他的“喜怒哀乐”!
“呃啊——!”妹妹发出一声混合着巨大冲击与灵魂撕裂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两颗心脏正在以截然不同的频率疯狂搏动!
一颗属于她自己,冰冷、深邃;另一颗刚刚没入,炽热、磅礴、带着兄长的情感烙印!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疯狂碰撞、交融!
她的银紫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流转的月华光晕剧烈波动,时而炽热如火,时而冰冷如渊!
哥哥看着妹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看着那双银紫漩涡眼眸中疯狂跳跃的熔金光斑。
他那双化为灰白的熔金竖瞳深处,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波动彻底消失,只剩下绝对的、如同机器般的冰冷与空洞。
“…我承…痛楚。”
他缓缓地说出最后四个字,声音如同冻结的寒风。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失去心脏、只剩下巨大空洞的胸膛深处,无数暗金色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龙力本源,混合着血月侵蚀留下的冰冷烙印,疯狂地奔涌、凝聚!
在血肉模糊的空洞中心,一颗纯粹由暗金光芒构成的、不断搏动着的能量核心瞬间成型!
核心表面布满了冰冷的、如同荆棘倒刺般的符文,散发着纯粹的、承载一切痛苦的意志!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直了那具失去了情感、只剩下痛苦核心的躯体。胸前巨大的创口在暗金核心的搏动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冷的金属光泽覆盖、愈合。覆盖全身的暗金龙鳞变得更加厚重、冰冷,如同最坚固的刑枷。
他不再看妹妹一眼,灰白的竖瞳缓缓转向时之城高耸的尖塔,转向那轮散发着冰冷侵蚀意志的暗红血月。
妹妹依旧跪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银紫的眼眸中,熔金的光斑与旋涡疯狂纠缠、融合。
一滴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兄长炽热的情感洪流,不受控制地滑落。泪水滴落在她沾染了哥哥暗金神血的手背上,瞬间凝结成一粒细小的、闪烁着暗金与银紫微光的…冰晶。
广场死寂。
唯有血月无声流淌。
哥哥冰冷的背影与妹妹颤抖的身躯,在时光水晶地面上投下两道永远无法重合的、孤寂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