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的风带着夜的凉意，吹得人衣袂飘飘，也吹得人心思浮动。
太平公主那根点在他胸口的玉指，温润、微凉，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要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她的话语，如同一缕最馥郁的毒香，钻入他的耳中，盘踞在他的心头。
“能不能，也帮本宫……‘修剪’一下，那些长得太过碍眼的荆棘呢？”
这是一个邀请，更是一个陷阱。
是通往更大权力的阶梯，也是坠入万丈深渊的捷径。
陆羽看着她，那双凤目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与算计，像一头优雅而致命的雌豹，在评估着爪下猎物的分量。
他笑了。
不是敷衍的假笑，也不是得计的狞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欣赏的微笑。
“公主殿下，”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轻轻握住了那根在他胸前作乱的玉指，将其从自己身上挪开，动作自然，带着不容置喙的尊重与疏离，“您府上的花圃，若是长了荆棘，自然是该修剪的。只是，这满园春色，终究是陛下的园子。”
他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他将太平的“私怨”，巧妙地包裹在了对武则天的“公忠”之下。
言下之意，你的事，就是陛下的事。只要对陛下有利，我这把刀，自然会为你而出鞘。但挥刀的方向和力道，得由我来判断，最终的目的，也必须是为了那位至高无上的女帝。
太平公主何等聪慧，立刻就听懂了这弦外之音。
她非但没有恼怒，凤目中的光芒反而更亮了。
她要的，本就不是一个唯命是从的奴才，而是一个能够理解她意图，并且有能力将事情办成的盟友。陆羽的回答，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他的立场与价值。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太平公主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满意地笑了，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儿，舔了舔嘴角，“本宫，记住你今天的话了。”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一众宫女，袅袅娜娜地离去。那华贵的裙摆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明艳的弧线，留下满地清冷的月光和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陆羽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叮！触发连锁投资任务：“公主的荆棘”！】
【任务目标：打击武氏外戚的嚣张气焰，为太平公主出气，并从中攫取利益。】
【任务提示：此为高风险、高回报投资，请谨慎操作。完成度越高，返利越丰厚！】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像是在这盘棋局上，又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陆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今天这一日，过得比以往一个月还要惊心动魄。从天津桥上的万众瞩目，到观风殿里的君心难测，再到这长廊下的公主密谋，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转身向自己位于内廷的居所走去。今夜，他需要好好静一静。
……
翰林院，内书房。
这里是陆羽被调入内廷后，武则天特意为他安排的办公与休憩之所，紧邻着上官婉儿的控鹤府，方便两人随时商议机要。
当陆羽推门而入时，却发现书房里并未如他所想那般空无一人。
一盏孤灯如豆，在深夜里散发着温暖的光晕。灯下，一道纤秀的身影正端坐于案前，手里拿着一卷文书，看得出神。听到门响，她才抬起头来。
正是上官婉儿。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宫装，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脱俗。灯光映照在她恬静的侧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月光下的溪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婉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息？”陆羽有些意外，心中却流过一阵暖意。
上官婉儿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过去。“今日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我有些不放心，便在这里等你。”
她的眼神清澈如水，没有太平公主那般灼人的侵略性，却能轻易地看透人心底的疲惫。
陆羽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了些许。他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说道：“婉儿也来取笑我了？我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那在房梁上跳了一整天的猴子，筋疲力尽，就等着看客们打赏几个铜板。”
这番带着些许诙谐的比喻，让上官婉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仿佛冰雪初融，让这间略显清冷的书房，都多了几分生气。
“帝师大人若是猴子，那也是只智计百出、胆大包天的美猴王。”她轻声说道，随即，笑容敛去，神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只是，你今日大闹天宫，固然痛快，可曾想过，那些被你打翻在地的天兵天将，背后的靠山，是何等人物？”
她没有直接劝诫，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为他剖析局势。
“陛下今日高举轻放，一是因为梁王他们行事确实毫无分寸，触了陛下的逆鳞；二是因为陛下需要你这把刀，去修剪那些日益疯长的枝叶。”
上官婉儿走到一旁的书架前，取下一份宗卷，在陆羽面前缓缓展开。
“但你可知，如今的武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依靠陛下的外戚家族了。”她的手指，在宗卷上轻轻划过，“魏王武承嗣，领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执掌吏部；梁王武三思，为天官尚书，兼控鹤监。其余武氏子弟，在六部九卿、十六卫中担任要职者，不下二十余人。他们之间，姻亲勾连，盘根错节，早已形成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她的声音清冷而冷静，每一个字都敲在关键之处。
“他们不止是陛下的家人，更是一股足以左右朝局的力量。今日，你只是在天津桥上，当众羞辱了武三思，可这张网，已经感觉到了震动。它们会本能地收紧，将你这个闯入者，死死勒住。”
陆羽静静地听着，心中对上官婉儿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太平公主看到的是武氏的“蠢”和“贪”，是他们对皇室威仪的玷污。而上官婉儿看到的，却是武氏这张权力之网的“深”与“广”，是它对整个大周朝堂的潜在威胁。
一个着眼于私怨，一个着眼于公患。
两个女人，两种格局。
他抬眼看去，系统的面板清晰地浮现在上官婉儿的头顶。
【天下文宗（紫金）】：气运值\/
【当前情感】：【担忧（深蓝）】、【心疼（淡粉）】、【理智（白）】
那抹深蓝色的担忧，如此醒目。
陆羽心中一动，放下茶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婉儿所言，我都明白。所以，这把刀，不能总在外面亮着，惹人忌惮。有时候，是该收回鞘里，在暗处，悄悄地磨得更利一些。”
他的话，呼应了太平公主的“利刃”之说，却又多了几分内敛与沉稳。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她知道陆羽听进去了。她沉吟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你心有丘壑，行事自有章法。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就比如……梁王武三思，在城南开的那家‘四海通’钱庄。近来，他借着皇商的名头，以极低的价钱，强行吞并了好几家丝绸和药材的老字号，手段……十分酷烈。御史台那边，弹劾的奏章都积了半尺高，却都被陛下留中不发。这其中的水，深得很。”
她说完，便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她本意是想用这个例子，来警示陆羽，让他明白武氏势力的可怕，以及武则天对他们的某种纵容，劝他千万不要去碰这块硬骨头。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番话，听在陆羽耳中，却无异于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前路！
太平公主给了他“动机”，上官婉儿却在无意中，给了他最精准的“目标”！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投资项目吗？
既能完成太平公主的委托，获得她的好感投资；又能打击武氏的经济命脉，完成系统任务；更能以“为民除害”的名义，收割一波民心和气运！
一石三鸟！
陆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看着眼前为他真心担忧的上官婉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碎发，轻轻掖回耳后。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谢谢你，婉儿。”
上官婉-儿的身体，瞬间僵住。
脸颊，如同被火焰燎过，迅速升起一抹动人的红晕。她能感觉到，陆羽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从她耳廓上轻轻划过，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心如鹿撞。
“时……时辰不早了，我……我该回去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转身便快步向门口走去，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陆羽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桌上那份由上官婉儿展开的宗卷上。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最终，落在了“梁王武三思”的名字上。
夜色深沉，灯火摇曳。
陆羽的眼中，再无一丝疲惫，取而代之的，是猎人盯上猎物时的专注与锐利。
武三思，四海通钱庄……
很好。
公主殿下，你想要的“修剪”，陆某，接下了。
就让你看看，我这把刀，是如何在暗中，为你“剪”出一片朗朗乾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