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云屏住呼吸,眉头紧锁,指尖极其缓慢地转动着电台冰冷的调谐旋钮。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听觉上,试图从那片浩瀚的、混乱的电子海洋中,分辨出任何一丝有意义的规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嘶嘶啦啦的杂音,偶尔夹杂着一些遥远而模糊的外语广播片段或完全无法破译的乱码信号,一无所获。希望如同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欲熄。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知道自己冒险开启电台的每一秒,都可能将死神引到门前。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关闭电源的瞬间——
“嘀……嗒……嘀嘀……嗒……”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规律的节奏,如同纤细的金线,突然穿透了厚重的噪音帷幕,钻入了他的耳膜!
陆震云的身体猛地僵住!转动旋钮的手指瞬间停顿!
这个节奏……!
太熟悉了!熟悉到刻骨铭心!
那不是常见的军用密码或公开广播的格式,而是一种更简单、更私密、几乎被遗忘的点划组合!是很多年前,在他和顾清翰还远未经历后来这些血火纷飞的日子里,两人闲暇时半开玩笑般约定的、仅供他们两人使用的私人暗码!当时顾清翰笑着说,万一哪天失散了,可以用这个报平安。那时,战争还只是远天的阴云。
陆震云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会不会是幻觉?是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或者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将耳机更紧地压在耳朵上,指尖微微回调旋钮,努力将那个信号调到最清晰的状态。
“嘀……嗒……嘀嘀……嗒……”
信号依旧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噪音吞没,但节奏稳定而执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集中全部注意力,在心中快速地将那熟悉的点划节奏转换成字母。
点…划…点…点…划…
对应的是…… A … N …
连起来是…… “安”。
只是一个字。一个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字——“安”。
信号就这样持续着,重复发送着这个单一的“安”字,没有多余的信息,没有位置说明,没有时间标记,只有这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节奏,仿佛在无尽的黑夜中,执着地点燃一盏微弱的灯。
是顾清翰!一定是他!他在重庆!他还活着!而且,他在用这种几乎不可能的方式,跨越千山万水,冒着巨大的风险,向他传递平安的消息!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陆震云!连日来的孤寂、压抑、担忧、焦虑……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他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喉咙口的哽咽,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凝固在电台前。只有紧紧握着调谐旋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激动。
他贪婪地倾听着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信号,仿佛那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是荒漠中唯一的甘泉。每一个“嘀嗒”声,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冰冷坚硬的心防上,裂开细密的缝隙,透出里面深藏的、几乎被遗忘的柔软和炽热。
他不敢动,不敢呼吸,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走这奇迹般的电波。他就这样僵坐着,任由那重复的“安”字节奏,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流入他干涸的心田,暂时驱散了蛰伏的阴霾和绝望。
一缕跨越了战火与生死、微弱却坚韧的电波,成为了连接两个孤独灵魂的唯一桥梁,闪耀着人性的、不屈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