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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之上的风波,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尚未平复,次日清晨,更汹涌的恶浪便直扑汀兰苑这叶孤舟而来。

“砰”的一声巨响,院门被粗暴地踹开。李福领着数名腰佩钢刀、面色冷硬的侍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惊起了檐下几只歇脚的寒鸦。

“七殿下,得罪了!”李福尖着嗓子,皮笑肉不笑地一拱手,“贵妃娘娘昨日寿宴后,发现御赐的‘流云簪’不翼而飞!此乃陛下亲赐的珍宝,不敢怠慢,奉命各宫搜查,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话音未落,他带来的侍卫已如虎狼般散开,不由分说地开始翻箱倒柜。本就简陋的厅堂顿时一片狼藉,破旧的箱笼被掀翻,单薄的被褥被撕开,棉絮飞扬。萧彻体内因昨日宫宴而尚未完全平复的混沌气,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与侵犯再次激荡,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制住那股将眼前这些闯入者尽数“吞噬”的暴戾冲动。刘公公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彻静立院中,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却单薄的身影。他冷眼看着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脸上如同覆了一层北境的寒霜,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他的感知却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清晰地“捕捉”到李福身上那股志在必得的阴险气息,以及侍卫们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敌意的生命能量——这些,都成了刺激混沌气的“燃料”。

果然,不过片刻,一名侍卫便从他那张硬板床的最里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摸出了一个本不属于这里的锦盒。盒子做工精巧,与这破败的汀兰苑格格不入。

李福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锦盒,当众打开。只见明黄色的软缎上,静静躺着一支玉簪,通体莹白剔透,簪头雕着流云纹样,在熹微的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正是周贵妃平日颇为喜爱的那支“流云簪”。

“好哇!七殿下!”李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夸张的震惊与愤怒,手指几乎要戳到萧彻鼻尖,“人赃并获!你竟敢做出如此鸡鸣狗盗之事!偷盗贵妃御赐珍宝,该当何罪!”

萧彻的目光落在玉簪上,眉头紧锁。他从未见过此物,更遑论触碰。然而,就在他凝视玉簪的瞬间,混沌气却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感——这玉簪上,残留着一丝极其隐晦、与他自身混沌气同源却更为阴冷的能量印记!仿佛有人用类似的力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物放置于此。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巨震,难道这皇城之中,还有其他人掌握着类似“吞噬”的力量?并且正在针对他?

“此物,非我所有。”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同时暗中运转混沌气,试图模拟并分析玉簪上那丝同源印记,寻找线索。

“不是你的?”李福发出刺耳的冷笑,将锦盒高高举起,展示给周围的侍卫看,“难道它自己长了腿,跑到您这破院子,钻到您床底下的?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他厉声喝道:“来人!将窃贼拿下,押送宗人府听候发落!”

如狼似虎的侍卫一拥而上,扭住萧彻的双臂。萧彻奋力挣扎,在肢体接触的瞬间,他几乎能感觉到混沌气本能地想要透过接触点吞噬对方的生命力,被他死死按住。 骨节发出脆响。目光如炬,直视李福:“我要面见父皇!陈诉冤情!”

“见陛下?”李福嗤笑一声,凑近压低声音,满是恶意,“七殿下,等您到了宗人府的大牢里,有的是时间慢慢想……该怎么‘陈诉’!带走!”

宗人府的地牢,深埋于地下,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腐朽气息。对于常人而言,这只是难闻的气味,但对于萧彻,这地牢中充斥的死亡、怨念与衰败之气,却如同浓稠的毒药,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却又 paradoxically 地滋养着他那源于绝望的“混沌吞噬境”。石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汇聚成涓涓细流,在长满青苔的地面上蜿蜒。这里比北境关押重犯的水牢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能缓慢侵蚀人骨血与意志的阴寒。

萧彻被粗暴地推入最里间一间狭小囚室,沉重的铁链“哐当”一声锁住了他的脚踝,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黑暗中,只有远处甬道火把跳动的微弱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尝试运转混沌气,却发现这特制的镣铐似乎蕴含某种禁制,极大地阻碍了力量的流动,将他与外界天地能量的联系几乎切断。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抹刺眼的明黄色出现在栅栏外。

“七弟,别来无恙?”太子萧景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虚伪的关切。他锦衣华服,与这肮脏恶臭的牢狱形成尖锐对比。“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只要你肯认罪,在父皇和母妃面前磕个头,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念在你多年在外受苦,想必父皇也会从轻发落。何必在此受这牢狱之灾?”

萧彻缓缓抬起头,凌乱的黑发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那眼底深处,混沌的灰色不再完全压抑,而是如同深渊般缓缓旋转,倒映着栅栏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他死死盯着栅栏外那张志得意满的脸:“是你做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萧景低笑一声,竟蹲下身来,隔着栅栏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撕下了所有伪装:“是,又如何?萧彻,你还不明白吗?你斗不过我的。整整十五年了,这座皇城,早就没了你的立足之地!你的生母早就化成了土,父皇的眼里只有我这个太子!你活着回来,本身就是个错误,是个多余的存在!”

萧彻的呼吸骤然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混沌气在禁制下疯狂冲撞,如同被困的凶兽,渴望破笼而出,将眼前之人撕碎、吞噬! 十五年来积压的屈辱、愤懑、不甘,在这一刻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他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我只问你……我到底……哪里碍着你了?!”

“因为你活着!”萧景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如毒蛇,再无半分兄弟情谊,“只要你喘着一口气,就总会有人记得,当年是我这个做太子的兄长,‘简意’将年幼的弟弟送去敌国为质!只要你活着,父皇偶尔就会想起,他还有个儿子在北境替他萧家江山受了十五年的苦!所以,你不能清清白白地活着,你必须‘有罪’,必须声名狼藉,被废为庶人,最好……”

他伸出手,在脖颈前,做了一个凌厉的抹杀动作,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萧彻看着他,看着这个血脉相连的兄长,看着这张被权力欲望扭曲的脸。他突然笑了起来,起初是低低的闷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肩膀颤抖,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在肮脏的脸上冲出两道湿痕。在这极致的悲愤与绝望中,他感到那禁锢混沌气的镣铐禁制,似乎被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情绪冲击得松动了一丝!一缕精纯的混沌气悄然溢出,如触手般探向地面,开始极其缓慢地吞噬着地牢中积累无数岁月的怨念与死气。 原来如此,原来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血脉亲情竟可以卑贱至此,凉薄如斯!

“我不会认的。”笑声戛然而止,萧彻猛地抬手,用冰冷的铁链擦掉眼角的湿意,那缕吞噬了怨念死气的混沌气回归体内,带来一股冰冷、暴戾却充满力量的感觉。目光重新变得如同北境最深寒的坚冰,直直刺向萧景,“萧景,你听清楚了。我萧彻,就算今日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也绝不会向你,向这肮脏的算计,认半分罪!”

萧景脸上的得意和假笑彻底消失,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站起身,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恢复了太子的倨傲:“好,很好。骨头硬是吧?那你就乖乖在这里等着,看看这深宫高墙之内,会不会有谁来救你这个……罪证确凿的‘窃贼’!”

他转身离去,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甬道尽头。

地牢里重归死寂,只剩下脚镣铁链随着呼吸发出的轻微摩擦声。萧彻闭上眼,不再试图压制,而是开始主动引导那松动的混沌气,小心翼翼地吞噬着周围一切可吞噬的“负面能量”——怨气、死气、绝望感。 这些能量冰冷刺骨,充满杂质,却让他在这绝境中,感受到一种扭曲的、危险的“充实”。他的心跳不再沉重如擂鼓,而是变得缓慢而有力,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凶兽,等待着破笼而出的那一刻。 玉簪上的同源印记、地牢的禁制、太子的杀机……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深的阴谋。而他能依靠的,唯有这具被视为不祥的、正在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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