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清冷,亘古不变的银辉笼罩着琼楼玉宇,连空气都仿佛凝滞l了。
夏蓝没有递拜帖,径直驾云落在了月宫门前那棵巨大的、仿佛以玉石雕琢而成的月桂树下。
他记得上一次来,还是玄清师叔以“拜访老友”为由带他来的,也就是在那次,他被两人联手迷晕,试图探查他是否还是原来的蓝玉烟。
当时意识模糊间,他隐约听到玄清那句饱含复杂情绪的叹息——“……这亏欠,怕是还不完了……”如今想来,字字诛心。
守门的兔仙认得他,见到他突兀出现,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恭敬地行礼:“仙尊大人?您……”
“烦请通传,蓝玉烟求见嫦娥仙子。”夏蓝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兔仙不敢怠慢,连忙转身进去禀报。
片刻后,一阵清雅的香风拂来,身着素白霓裳的嫦娥仙子亲自迎了出来。
她看到独自前来的夏蓝,美眸中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讶异,随即被得体的微笑掩盖,但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疏离。
“仙尊大人今日怎有雅兴来我这冷清的广寒宫?”
嫦娥侧身将他让进宫内,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脆却带着距离感,“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夏蓝依礼微微躬身:“晚辈蓝玉烟,见过仙子。是晚辈唐突来访,打扰仙子清修了。”
步入水榭,分宾主落座。
有玉兔奉上清茶,茶汤碧绿,氤氲着淡淡的灵气。
嫦娥抬手示意:“仙尊请用茶。”
夏蓝目光在那杯茶上停留一瞬,并未伸手去碰。他体内解毒丸的药力正在缓缓化开,带来一丝清凉感。经历过上次的事,他不得不防。
他抬起眼,对上嫦娥看似温和实则探究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疲惫与伤感的苦笑。
“不瞒仙子,”
他声音低沉了几分,
“仙子或许也听说了,我座下几个徒弟……前些年遭遇变故。安英下落不明,墨尘他……至今昏迷不醒。我那最小的弟子云溪,当时年纪小,亲眼目睹惨状,精神上受了重创,自此变得少言寡语,再不似从前活泼。这一两年了,用了无数灵药仙法,也不见有多大起色。”
他顿了顿,眼中适时地流露出属于一个“心疼弟子”的师尊应有的沉痛:
“我看着他那般模样,实在是……心如刀绞。那孩子从前最是喜爱桂花,也擅长丹青,时常描摹桂花形态。我来过月宫一次,得见仙子宫中的月宫桂花,乃是三界难得的珍品,风姿远胜凡俗。
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厚颜向仙子讨要一枝品相好的桂花,带回去给云溪,或许能稍慰其心,引他展颜。不知仙子……可否成全晚辈这片爱徒之心?”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月宫桂花并非凡物,但折取一枝对其并无实质损害,不过片刻便能恢复原样,以嫦娥与玄清的交情,以及她素来表现出的温和性情,按理说绝不会驳回这样一个小小的、充满人情味的请求。
然而,嫦娥听完,端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个请求,又像是在快速权衡着什么。
她很快点了点头,语气依旧轻柔:“仙尊爱徒之心,令人动容。不过是一枝桂花,自然无妨。”
但她随即又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声音轻缓:“只是……这等小事,仙尊何必亲自劳顿一趟?让玄清传音于我,我遣玉兔送去凌霄山便是了。”
夏蓝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身为人师的执着:“亲手从月宫为徒儿取回的桂花,总归意义不同,显得更珍贵些。有劳仙子了。”
嫦娥看着他,美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有再说什么。
她起身,素白的衣袖拂过案几:“仙尊稍坐,我这就去为仙尊折取花枝。”她走到水榭门口,又回头问道,“仙尊只需一枝便可?”
夏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自然地接话道:
“说起来,这月宫桂花清冽馥郁,不知……可否用于酿酒?若是可以,晚辈可否多向仙子讨要一些,回去试着酿些桂花酒?”
这话问出,嫦娥正准备迈出的脚步顿住。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却明显凝滞了一瞬,她轻轻摇头:“此花……不能酿酒。”
夏蓝心中一沉。
那玄清师叔药庐里那些年复一年由嫦娥“赠送”的桂花酒,是从何而来?
是玄清说了谎,还是……眼前的嫦娥在说谎?
他心中疑窦丛生,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笑容,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是晚辈想当然了。那便有劳仙子,只取一枝便可。”
嫦娥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袅袅离去,身影消失在繁茂的月桂树影之后。
水榭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夏蓝一人。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敏锐地察觉到,自嫦娥离开后,这水榭中原本就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
那香气清雅,带着月桂特有的冷香,但细细分辨,其中却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甜腻。
这味道……
又**的是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