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涧带回的那一小捧岩盐和草药,其意义远重于它微不足道的体积和数量。它像一剂强效的精神良药,注入了濒临绝望的红军队伍。希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而是化作了舌尖那一点苦涩的咸味,化作了敷在冻疮上那草药的清凉。
分配过程严格而庄重。盐粒被碾碎,混入大量煮沸后晾温的雪水,制成极其稀薄的盐水,由卫生员和各级干部亲自监督,优先分给伤势最重、浮肿最严重的战士。每一口盐水,都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的喉咙,更滋润着几近枯萎的信念。草药也被精心处理,外敷内服,虽然无法根治,却实实在在地缓解了部分战士的痛苦,减少了非战斗减员。
林峰的【地脉感知】依旧被大片“枯寂”的寒意笼罩,但在那核心营地所在的小小区域,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微弱却坚韧的“生机回流”。那不是物质上的丰盈,而是精神上的锚定。战士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光,比任何篝火都更能驱散严寒。
“老总,林部长,统计过了。”周安民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力量,“按最严格的标准分配,这点盐和药,大概能支撑重伤员和严重病号五天。五天后……”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贺龙抹了把脸,胡茬上的冰碴簌簌落下:“五天!够了!有了这五天缓冲,老子就能让赵山娃他们再跑一趟黑风涧!下一次,野猪岭的乡亲们,一定能弄到更多!”
林峰却比贺龙想得更远,他摇了摇头:“老总,我们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一次次的冒险传递上。赵山娃他们这次能安全往返,有运气的成分。敌人不是傻子,一旦他们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黑风涧就会变成死亡陷阱。而且,频繁接触,对野猪岭的乡亲们来说,风险太大了。”
“那你说怎么办?等着饿死冻死?”贺龙瞪着眼。
“我们要利用这点宝贵的时间和希望,想办法自己‘开源’。”林峰走到溶洞壁前,那里挂着简陋的周边地形草图,“盐,是生命线,光靠接济不行。我记得,野猪岭的赵老汉说过,这大山里,有些岩壁缝隙,或者干涸的河床深处,偶尔能找到一种带着咸味的‘硝土’,他们以前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时,会刮下来勉强应付。”
他指向地图上几个标记点:“我们可以组织小股队伍,由熟悉本地情况的老兵或‘山魈’队员带领,在不远离主力、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秘密搜寻这种硝土。同时,加大采集一切可食用、可药用的植物根茎、树皮,哪怕效率再低,也要做。我们必须把主动权,哪怕只是一点点,抓回自己手里。”
贺龙沉吟片刻,重重一拍大腿:“好!双管齐下!周安民,你负责组织搜寻队和采集队,挑身体还能撑住的同志,轮流出去!林峰,你统筹全局,特别是注意敌人的动向,绝不能让我们的行动被敌人摸了底!”
新的生存斗争,在冰天雪地中悄然展开。一支支由三五人组成的精干小队,像觅食的雪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营地周围的密林雪原中。他们带着简陋的工具,冒着严寒和迷路的风险,在岩石缝隙、背风的山凹、甚至野兽废弃的洞穴里,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带有咸味的土壤或结晶。每一次微小的发现,都如同发现了金矿,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采集队则更加辛苦。积雪深厚,能找到的可食用植物少之又少,往往挖掘半天,只能得到一点冻得硬邦邦的根茎。树皮成了主食,战士们发明了各种方法,或烘烤,或水煮,或碾碎成粉,尽量让它变得容易下咽一些。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营地,但没有人抱怨,因为每个人都明白,这是在为生存而战。
与此同时,林峰加强了对“岩石通讯”网络的监控,并让赵山娃的“山魈”队加大了反侦察巡逻的力度。他的【地脉感知】如同一个无形的雷达,警惕地扫描着方圆数十里的区域,任何不属于自然和己方的“扰动”,都会引起他的高度警觉。
几天后,一支搜寻小队真的在一个背风的岩洞里,发现了少量混杂着泥土的硝土!消息传回,营地一片欢腾,虽然这点硝土提炼出的盐可能少得可怜,但它证明了林峰的判断是正确的,这片大山,并非绝对的死地!
约定的月圆之夜即将来临。赵山娃和他精心挑选的队员再次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这一次,他们不仅要带回物资,更要带去红军的感激和反馈——几张硝土样本(希望能得到野猪岭群众更专业的辨认指导),以及用缴获的银元尽可能从其他隐秘渠道换来的几根缝衣针和一小块洋火(火柴)。这些东西,对于山民来说,同样是稀缺而宝贵的。
风雪依旧,但战士们的心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火热。希望,如同那被精心保存、即将再次送往黑风涧的盐粒,虽小,却蕴含着足以支撑他们穿越整个寒冬的重量。
然而,就在赵山娃小队即将出发的前夜,林峰的【地脉感知】骤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那并非敌人侦察兵带来的琐碎“扰动”,而是一种更加凝聚、带着明确目的性和……恶意的“窥视感”,正从双集镇方向,朝着野猪岭乃至黑风涧的大致区域,缓缓延伸过来。
林峰猛地睁开眼,脸色凝重。
“通知赵山娃,行动暂缓。”
“怎么了?”贺龙和周安民立刻围了上来。
林峰目光锐利,望向黑暗的远方,仿佛能穿透山峦:
“敌人……可能闻到味儿了。他们派来了更专业的‘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