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桥的废墟如同卡在董文渊喉咙里的一根毒刺,吐不出,咽不下。前线马德彪的日报如同催命符,弹药存量逐日锐减,士兵因补给不畅开始出现怨言,攻势已从“强攻”沦为“维持接触”,士气低迷可见一斑。西路赵守业的报告更是雪上加霜,陈石头的分队如同附骨之疽,在其防区内神出鬼没,小股运输队屡遭袭击,“并村”政策因遭到村民的无声抵抗和红军小部队的干扰,推进得极其缓慢且代价高昂,几乎陷入停滞。
董文渊把自己关在指挥部里,地图上代表敌我的箭头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无能。他苦心经营的“铁梳”战术,非但没能梳清“匪患”,反而让自己的手指被牢牢钳住,动弹不得。来自北边上司的质询电文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周边其他军阀势力也似乎在暗中观望,等着看他的笑话。
困兽犹斗,其势更烈。董文渊绝非坐以待毙之人。正面强攻不成,后勤受制,他必须寻找新的突破口。他将最后的希望,更加集中地压在了孙铭久这支奇兵,以及……更为阴险的手段上。
“给孙铭久发绝密电令。”董文渊对心腹参谋口述,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寒光,“授权他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并摧毁红军核心目标。若难以达成,可采取‘非常手段’,对其控制区内的‘附匪’村落,实施惩戒性打击,务必造成恐慌,动摇其根基!我要让林峰知道,跟我作对,庇护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同时,他召来了负责情报和特务工作的另一名亲信,低声吩咐:“派人,想办法接触红军内部,尤其是那些原‘林字营’的老人,或者对林峰、赵永贵不满的分子。许以重利,高官厚禄,挑拨离间!就算不能拉过来,制造猜疑,也能让他们内部生乱。”
孙铭久接到了这道充满血腥气的命令。他明白,这是董文渊的最后一搏,也是他本人建功立业(或承担失败罪责)的关键时刻。他暂时放弃了对红军核心设施的寻找,转而将目标锁定在几个与红军关系密切、曾为红军提供过粮食和情报的“堡垒村”。他的行动计划变得更加诡秘和残忍。
另一方面,董文渊的“银弹”和“谣言”攻势也开始悄然渗透。两个曾因违反群众纪律被赵永贵严厉处分过的原“林字营”士兵,在一次外围哨卡执勤时,收到了神秘人塞来的大洋和承诺信。与此同时,一些关于“赵永贵要清洗老兄弟”、“林峰要把队伍卖给广州方面当炮灰”的流言,也开始在部分战士中小范围传播。
这些暗流,暂时还未掀起大浪。被收买的士兵心中忐忑,尚未敢有实质性动作;流言也因林峰和赵永贵在队伍中建立的威信以及近期接连的胜利而显得苍白。但隐患的种子已经埋下。
林峰敏锐地感受到了这股异常的气氛。他首先加强了内部保卫工作,指派绝对可靠的骨干暗中留意异常动向。同时,他与赵永贵进行了一次长谈。
“永贵,树欲静而风不止。董文渊明的不行,要来暗的了。”林峰看着洞外渐绿的春色,语气沉重,“战场上真刀真枪,我们不怕。但这背后的冷箭,内部的蛀虫,防不胜防。”
赵永贵点头,他同样感受到了压力:“尤其是对根据地的百姓,董文渊和孙铭久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们必须加强民兵训练,完善各村的自卫和预警机制。另外,思想工作要跟上,要让大家明白,我们和群众是鱼水关系,唇亡齿寒,必须更加团结。”
“说得对。”林峰下定决心,“我们不能被动挨打。董文渊现在最难受的是后勤。通知石头,寻找机会,再给他加把火!目标不一定是大型据点,可以是他征集粮草的队伍,或者小型的物资囤放点,持续骚扰,让他一刻不得安宁!另外,给苏澈回电……”
林峰口述了给苏澈的电文,语气不卑不亢,既感谢了之前的援助,通报了当前战局的进展(重点提及已成功牵制董文渊主力并对其后勤造成重创),再次强调了独立支队扞卫根据地的决心,同时也委婉表示,鹰潭关方向若情况紧急,广州方面或可考虑其他策应方案,暗示自身面临压力巨大,短期内难以分兵。这是又一次巧妙的外交博弈,既保持沟通渠道,又坚守自身底线。
就在林峰调整部署,应对内外压力之时,孙铭久的“非常手段”开始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率领精锐小队,突袭了距离老鸦洞约三十里外的一个山村——杨柳村。这个村子曾为红军藏匿过伤员,提供过大量粮食。孙铭久的队伍进村后,并未遇到抵抗(青壮大多已参加民兵或疏散),但他们残忍地杀害了未能及时转移的村长和几位积极分子的家属,放火烧毁了村中部分房屋,并留下标语:“通匪者,与此同下场!”
消息传到老鸦洞,指挥部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愤怒的咆哮。
“畜生!我操他孙铭久祖宗!”陈石头双眼赤红,一拳砸在墙上。
林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董文渊和孙铭久的目的就是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要么出兵报复落入陷阱,要么内部产生恐慌和动摇。
“这笔血债,我们记下了!一定要让孙铭久和董文渊血债血偿!”林峰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现在,我们不能乱!立即做好以下几件事:第一,派人秘密接应杨柳村幸存群众转移至安全区,妥善安置;第二,加强所有边缘村庄的警戒和联防,民兵配备更多武器,设置更多暗哨和陷阱;第三,将孙铭久的暴行,迅速在根据地和敌军中宣传,激发群众对敌人的仇恨,揭露董文渊集团的残忍本质!”
孙铭久的暴行,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在根据地引起了巨大波澜。这波澜中,有愤怒,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同仇敌忾的凝聚力。村民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红军是他们唯一的希望,退缩和妥协只有死路一条。许多青年纷纷要求加入红军或民兵,要为乡亲报仇。
困兽之斗,残忍而疯狂。但董文渊的毒计,在觉醒的群众和日益成熟的红军面前,能否得逞?真正的考验,不仅是军事上的,更是意志与人心的较量。春风中,已然带上了一丝血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