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粘稠的胶质。
废弃仓库里,每一粒漂浮的尘埃似乎都清晰可见。墨先生那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审判,在凝固的空气中回荡:“……当着我的面,用它。”
那个颜色更深、分量更足的蓝色结晶包,被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用微微颤抖的手递到了我面前。
它不再仅仅是样品,而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也是检验我身份的试金石。
三倍剂量!
以我之前感知到的狂暴能量,这足以在瞬间摧毁一个强壮成年人的神经系统,让其变成一具只知道嘶吼和破坏的空壳,或者直接猝死!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内衬的衣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耳麦里死寂无声,但我能想象到顾倾城他们此刻的惊骇和焦急。
强行突围?在对方核心人物现身、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成功率几乎为零。
服用?那是自寻死路,更是对“龙组”信念的彻底背叛。
怎么办?!电光火石之间,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无数念头碎片般闪过。导师的笔记、李哲体内纳米虫的特性、我对自身“生命场”的初步掌控、以及……“感电仪”的功能!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计划雏形,在绝望的深渊边缘骤然闪现!
赌!必须再赌一次!
赌我对自身能力的控制力,赌“感电仪”的潜能,赌对方无法完全看穿这种超越常规的伪装!
我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刻意流露出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孤注一掷的疯狂,以及一丝研究者面对未知实验品的好奇。我没有立刻去接那包结晶,而是死死盯着它,喉咙滚动,声音干涩发颤,仿佛在艰难地对抗着内心的恐惧和渴望:
“三……三倍?你疯了?!这剂量……根本是自杀!” 我嘶声道,这是“陈景明”该有的正常反应。
墨先生面无表情,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针:“怕了?看来你所谓的‘突破界限’,也只是叶公好龙。” 他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怕?我当然怕!”
我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偏执,“但我更怕一辈子当个手抖的废物!怕再也拿不起手术刀!怕像条野狗一样烂死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这番半真半假的咆哮,既是表演,也融入了我此刻真实的、对陷入绝境的愤怒和不甘。我猛地一把夺过那个小包,动作粗暴,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个动作充满了绝望下的歇斯底里,完美契合了“陈景明”的人设。
“但是!” 我死死攥着那个小包,目光转向墨先生,眼神疯狂却带着最后一丝“理性”的挣扎,“我得知道……我得记录!如果……如果我撑过去了,这就是无价的数据!如果我没撑过去……” 我惨笑一声,“至少让我死个明白!让我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空着的、戴着那块“改装手表”(感电仪)的左手,飞快地在手表侧面的几个微小凸起上,以一种看似因紧张而无意识的、实则极具章法的方式快速按动——这是我和“山魈”、“铁匠”预设的紧急信号之一,代表“情况极度危险,准备执行高风险应急方案,需要最大程度的技术支援和能量引导!”
同时,我右手颤抖着,作势要打开那个小包。
“你想怎么记录?” 墨先生似乎对我临死前还想着“数据”的执念产生了一丝兴趣,这减缓了他施加的紧迫感。
“我的设备!用我的传感器!” 我语速极快,几乎是吼出来的,左手将“手表”的金属表盘死死按在自己左侧颈动脉的位置(这里是生物电信号最强、也是“感电仪”最容易模拟和干涉体内能量场的区域之一),右手则胡乱地将一些粉末倒在载玻片上,凑近那个伪装的显微镜,动作慌乱不堪,完全是一副濒临崩溃、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模样。
“帮我……记录生命体征……能量波动……所有数据!” 我对着空气(实则是向基地团队)嘶吼,仿佛在交代遗言。
这一切都在几秒钟内完成。在墨先生和他手下看来,我就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精神濒临崩溃、却又带着可笑学术执念的可怜虫。
但在我自己的感知世界里,一场生死时速的精密操作正在展开!
在左手表盘接触皮肤的瞬间,我将全部精神力量疯狂注入“感电仪”,不是去感知外部,而是向内!全力运转“内视”法门,将意识沉入体内最深处的“生命场”!
“‘山魈’、‘铁匠’!最高优先级!引导‘感电仪’全部能量,反向模拟‘天使之尘’能量频谱特征!聚焦于我颈动脉传感器节点!强度……控制在足以引发剧烈生理反应但不超过我承受极限的阈值!快!” 我在心中狂吼,祈祷基地的战友能理解我这疯狂的意图并给予支持!
几乎同时,我感觉到贴在颈侧的“手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精准的电流刺激和能量引导!是“山魈”和“铁匠”响应了!他们正在试图利用“感电仪”的功能,反向模拟出服用“天使之尘”后应有的生物电剧烈扰动!
而我自身,则全力操控着体内的生命能量,在“内视”的微观层面,配合着这股外来的模拟信号,在颈部、头部的主要神经和血管通路区域,人为地制造出一场小范围的、高度可控的“能量风暴”!
让局部区域的生物电信号模拟出急剧飙升、紊乱、过度兴奋的假象!同时,我强行控制身体其他大部分区域保持相对稳定,并将主要神经中枢的保护优先级提到最高!
这就像是在自己体内导演一场局部的、逼真的“海市蜃楼”,欺骗可能存在的生物场监测!同时,我的面部肌肉、呼吸、心率,则完全放开控制,任由其表现出极度的痛苦、痉挛、亢奋——这半是真实的能量冲击带来的生理反应,半是我主动的、倾尽全力的表演!
“呃啊——!”
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身后的破木箱上。左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右手胡乱地挥舞,打翻了桌上的显微镜。
额头上青筋暴起,血管突突直跳,脸色在瞬间变得潮红,呼吸急促得如同破风箱,瞳孔剧烈收缩后又放大!
在外人看来,这完全是服用超量“天使之尘”后急性反应的典型症状!而且因为是我“主动”引导和“配合”模拟,其真实度远超任何演技!
墨先生冰冷的眼神中,第一次掠过了一丝清晰的波动,那是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他紧紧盯着我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仿佛在观察一个极其有趣的实验体。
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和壮汉手下,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恐惧和一丝敬畏的神情。他们见过太多人服用“天使之尘”后的疯狂,但像我这样“濒死”前还保持着某种诡异“记录”执念的,恐怕是头一个。
“生…生命体征…峰值…波动数据…” 我牙齿打颤,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词句,眼睛死死盯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数据流”,表演着最后的“执着”。
剧烈的“反应”持续了大约十几秒,我感觉自己仿佛在燃烧,精神力和体力都在飞速消耗。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模拟的能量风暴即将失控反噬的瞬间——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顺着木箱滑坐到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喘息着,但那种极度的亢奋和紊乱迹象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却带着劫后余生般空洞的眼神。
我……“撑过来”了。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我瘫坐在地,低着头,大口喘着气,不敢立刻抬头看墨先生的表情。成败,在此一举。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漫长的几秒钟后,墨先生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全新的、意味深长的语气: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