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杨家庄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杨家大院还亮着几盏灯笼,映得巡逻家丁的身影在墙头晃动,像游荡的鬼魂。
赵老蔫的血浸透了村口的泥土,那两支挂着的老枪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整个庄子被恐惧扼住了咽喉,连狗都不敢吠叫。
都三天了,红军怎么还没来?
怕是怕了杨扒皮吧......
小声点!不要命了!
压抑的私语在茅屋土墙间流转,每个村民眼里都藏着恐惧,更深处却燃烧着不敢言说的期待。
铁柱娘搂着儿子躲在柴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那晚要不是货郎相救,他们母子早就成了枪下亡魂。
娘,咱就这么躲着?赵叔的仇不报了?铁柱攥紧拳头,眼睛通红。
报,怎么报?妇人泪水涟涟,就凭咱娘俩,拿什么跟杨扒皮拼?
就在这时,柴房门被轻轻推开。货郎闪身进来,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打扮。
收拾一下,跟我走。
去哪?
见周主任。
......
石江村,红军指挥部灯火通明。铁柱母子被带进来时,周文正在地图前与刘肖低声商议。
周主任!刘团长!铁柱噗通跪倒在地,求你们给赵叔报仇啊!
周文连忙扶起他,看着这个浑身颤抖的少年,温声道:你放心,这个仇一定要报。你把那天晚上的经过,仔仔细细再说一遍。
当铁柱说到母亲险些受辱、赵老蔫一家惨死时,连一向沉稳的刘肖都不禁握紧了拳头。
杨扒皮这是自取灭亡。刘肖声音冰冷,他越是这样,群众的反抗情绪就会越强烈。
老刘,时机到了。周文指着地图,现在杨家庄的群众就像一堆干柴,就差一个火星。
刘肖沉吟片刻,对赵立仁道:老赵,你带几个人,今晚再去杨家庄。不要暴露,只需做一件事——把我们要去杨家庄公审杨扒皮的消息传开。
赵立仁会意:明白,这把火我来点。
......
子时刚过,杨家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
红军要来了!
明天就公审杨扒皮!
给老赵家报仇啊!
喊声在夜色中回荡,家家户户都亮起灯火。杨扒皮从睡梦中惊醒,提着枪冲到院中:谁?谁在造谣?
然而喊声此起彼伏,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民团乱作一团,朝着黑暗中胡乱开枪。
这一夜,杨家庄无人入眠。
天亮时分,当周文带着工作队出现在村口时,看到的是一双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村民们自发聚集在村口,沉默地注视着这支队伍。
乡亲们!周文站在高处,红军说话算话,我们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却依然没人敢上前。
这时,赵立仁带着铁柱母子从人群中走出。铁柱扑到周文面前,举起那支老套筒:周主任!杨扒皮杀害赵叔一家,证据确凿!这枪就是他行凶的物证!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胡说!杨扒皮带着民团冲出大院,那枪分明是你们通匪的证据!
证据?周文冷笑,杨老爷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家的护院用的也是这种枪?要不要把枪拿来对对编号?
杨扒皮顿时语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落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开枪!给我打死这些土匪!他气急败坏地命令。
砰!砰!
子弹打在周文脚边,溅起一片尘土。但这一次,没有人后退。一个老农突然举起锄头:跟杨扒皮拼了!
拼了!
报仇!
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村民们拿着农具、木棍,像潮水般涌向杨家大院。
保护群众!周文高喊。工作队员立即组织疏散,同时向天鸣枪示警。
就在民团将要开枪镇压的瞬间,程铁军率领的红军主力及时赶到。一个漂亮的穿插包抄,瞬间打垮了民团的抵抗。
缴枪不杀!
活捉杨扒皮!
负隅顽抗的民团很快被肃清。战士们冲进内院,从地窖里拖出瑟瑟发抖的杨扒皮。这个昔日作威作福的土皇帝,此刻面如死灰,裤裆湿了一片。
当杨扒皮被五花大绑地带到村口时,整个杨家庄都沸腾了。诉苦大会立即召开,积压多年的血泪控诉如火山喷发。
杨扒皮,你还我儿子!
我家的田被你强占,我爹活活气死啊!
我闺女被你逼得跳了井......
控诉声此起彼伏,铁柱更是冲上去要撕打杨扒皮,被工作队员及时拦住。
周文当场宣布成立杨家庄苏维埃政府,没收杨扒皮全部土地财产。当第一张地契发到铁柱手中时,这个愣头青哭得像个孩子:爹,娘,咱们有地了......
消息传到赣州时,白建生正在用早膳。听到消息,他手中的筷子地折断。
废物!楚材呢?让他来见我!
楚材匆匆赶来,脸色同样难看:总指挥,是我失算了。没想到刘肖用这么一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白建生怒道,杨家庄一失,周边那些墙头草都会倒向红军!
楚材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总指挥,常规手段已经难以奏效。我请求启动计划。
白建生猛地转身:你确定?那个计划太冒险......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楚材的声音冰冷,刘肖不是善于发动群众吗?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防不胜防。
......
深夜的杨家庄,庆祝的篝火还未熄灭。周文带着工作队逐户走访,巩固胜利成果。
铁柱被选为赤卫队副队长,正带着队员巡逻。经过村口时,他特意在那两支老枪前停下,轻声道:赵叔,安息吧,仇报了。
没有人注意到,村外山路上,几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离开。为首的人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村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正的暴风雨,正在酝酿。
(本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