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卫府大门先是开启一条门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见四下寂静,便把大门整个打开。
管事把门扇整个推开,咽了咽唾沫:“家主!吕贼走了。”
卫觊走了出来,目光看着黑夜,感受着浓烈的烟熏味,叹气道:“走了便好,些许粮食,烧了便烧了。正好不用向袁曹纳粮。”
“兄长不可...咳咳咳...”
连续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卫觊不由转身,脱下身上披风,盖在卫仲道身上,皱眉道:“天寒地冻,出来作甚?赶紧回去。”
说完又朝管事大声道:“还不赶紧送他回去,若是感染风寒,可就不妙了!”
他这个弟弟,虽然是个病痨体,可脑袋确实灵光。
卫家能在河东这种强敌环伺的地界安然无事,他有很大的功劳,可别真的一命呜呼了...
“兄长且听我言...”卫仲道双手抓住卫觊的手臂,急声道:“此刻各路诸侯气势渐成,正是卫家站队之时,绝不能因为一时挫折而犹豫不决。”
“为兄知道,”卫觊拍着他的背,顺气的同时,带着埋怨的语调说道:
“可前日你也看到那袁本初了,就跟你一样,一身病痨还死撑着不休息,照这样看来,怕是会短命。卫家岂能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投注?”
卫仲道待喘息平缓,露出舒心笑容:“自然不是选袁家。”
“嗯?”卫觊好奇抬眸:“那你选谁?不会是长安吕家吧?绝对不行!”
他想也不想地摇头:“吕家推行均田之策,土地乃是世家的命根子,咱们卫家也不例外,手上若无粮食,那袁本初和曹孟德,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自然不是长安,”卫仲道解释道:“而是曹孟德。”
“哦?”卫觊停下脚步:“为何是他?”
“日前收到消息,”卫仲道目露精光:“曹氏为了对抗关中的科举制度,便采纳了陈群的‘九品官人法’,这便是重振我卫家的良机。”
“九品官人法?”卫觊捋着下巴胡子,不以为然道;“这不过是曹操全面倒向世家的讯号而已,与袁绍的做法有何区别?并不稀奇。”
卫仲道抓住兄长的手臂,急切地说:“兄长,区别大了。袁绍用我们,是客情,是驱使。曹操的‘九品官人法’,是‘权力共享’。”
“权力...共享?”卫觊没听明白。
“选官的权力。”卫仲道眼睛发亮,“此法核心在于‘中正官’品评。这中正官,非我世家大族出身者不能担任。从此以后,谁可做官,几品官,不是朝廷考出来的,是我们这些世家‘评’出来的!”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关中科举,考的是才学,选的是人品。九品之法恰恰相反,看的是家世名望,推的是人脉关系——这正是我们累世经营的老本行。”
卫觊沉吟,微微点头:“曹操此举,还真是将选官之权让渡...”
“正是让渡!”卫仲道咳嗽两声,“所以他才能换来天下世家归心。袁绍自己也出身大族,他手下派系林立,为何?因为权柄他只想抓在自己手里,世家不过是他门下的狗。而曹操姿态低,与世家的关系,成了一场场‘交易’。”
他看卫觊神色松动,压低声音:“袁绍色厉内荏,几位袁家公子各有势力,加上他缠病日久,将来必生内乱。曹操虽出身有瑕,但行事果决,志在天下。更重要的是,他比袁绍更需要我们——他需要我们的名望来洗刷出身,稳固根基。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我们出名声和人脉,他给出仕途和权力。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
卫觊背着手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可吕贼方去,袁绍势大,我们若公然倒向曹操,恐遭报复。”
“无需公然。”卫仲道早已想好:
“明面上,粮草钱财仍可酌情给各方,示弱即可。但家族核心子弟、珍藏典籍、还有我们经营多年、遍布北方的士人关系网...这些真正的本钱,要悄悄送往许都。我们要做曹操的合伙人,而非附庸。”
卫觊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你说得对。守着一亩三分地,乱世中终是肥羊。握住品评人才的权柄,卫家才能更进一步。”
他下了决心:“我即刻去一趟许都面见荀彧。卫家的未来,就押在曹孟德身上了。”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冷笑:“至于袁本初那边...就让他以为,我卫觊只是个胆小惜财的土财主吧。”
卫仲道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长长舒了口气。
“至于长安...我自有妙计。”
“嗯?”卫觊闻言,不由好奇问道:“计将安出?”
他不明白自家弟弟一身病痨,如何对付凶神恶煞的长安铁骑,就这病殃殃的模样,恐怕连那个矮小玲珑的吕都督都打不过...
“那便是...”卫仲道神秘一笑,而后低声说道;“从曹氏手上获取权力,从吕氏手上获取钱财,两头得利!”
“这...”卫觊摇了摇头:“你没看到吕布之女那土匪一般的模样?还想从她那里拿钱?莫要想太多,赶紧回去躺着吧...”
“兄长此言差矣!”卫仲道脸色忽然变得红润,似乎想到什么温馨往事:“卫家经营长安的突破口,便在文姬身上。”
“蔡...蔡文姬?”卫觊眼眸陡然睁大。
“没错!”卫仲道信心满满,嘴角勾笑:“据说长安工坊,便在她的监管之下,若能从中取得几样配方,我卫家便能获益无穷。”
“这...不可能!”卫觊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卫家把蔡琰坑得够惨了,即便吕嬛回去不说,但蔡琰何等聪明,岂会看不出端倪,二弟这不是送上门去...自取其辱吗?
“兄长错了...”卫仲道笑着解释道;“我对女子之心颇为了解,说是摸透都不为过。但凡女子,都会对第一任丈夫总会留下几分情愫,而我,将会借用这份情愫,再次走进文姬的生活,来获取卫家所需要的一切资源。”
卫觊听得目瞪口呆。
他感觉这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眼前这位二大爷才是‘品味人生’的大能。
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竟能把一个人利用到这种地步,而且是反复利用。
仅剩不多的良知,让卫觊垂眸看向地面,语调都不怎么自然了:“这...不太好吧,万一文姬发狠把你给剁了,那可是卫家的大损失。”
其实卫觊心里不止发虚,还有一些反感。
若非卫仲道是自己亲弟,他都想一刀砍了——毕竟...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兄长勿忧!”卫仲道以为他在担心,心中甚为欣慰,解释道:“我年轻时阅女无数,早就看透了女子那点小心思。她们对人生当中的第一个男人,只会哭哭唧唧,根本提不起刀。”
“嘶~~”卫觊闻言,不由倒吸凉气——这都能被你研究透了?
他忽然想到,眼前这位二弟,还真是被女色给掏空了身子,这才留下了病根。
本以为这纨绔没救了,没成想还能...学有所成,倒也算...不负年华了。
也罢,歪门邪道也是道,能让卫家发扬光大,管他什么道,只要能走就行。
谁让卫家没再出卫青那样的人杰,而是出了卫仲道这样的奸邪...
卫觊缓缓点头,但总感觉有股莫名的气体堵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甚为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