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物资中转据点,坐落于一片相对平缓的戈壁之中,数座以阵法加固的石堡便是全部建筑,此刻却人声鼎沸。
各色遁光不断起落,皆是接到征召令后匆匆赶来的内外门弟子,气氛肃杀而紧张。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坐镇中央石堡,统筹调度。
道一收敛气息,混在人群中,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筑基初期的修为在此地并不起眼,何况他刻意以《龟息地藏术》将自身波动维持在普通筑基一层的水平。
他径直走向据点中央最大的石堡,那里是登记征调、分配任务的地方。
堡内,一位面容冷硬的戒律堂执事正忙碌地核对着玉简名册,头也不抬地道:“姓名,所属峰脉,修为。”
“石野,原药圃弟子,现为……散修之身,筑基一层。”道一平静回答。他并未报丹鼎殿客卿身份,那重身份如今敏感,且南明长老态度暧昧,不如以散修之名更为方便。
执事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药圃出身?散修?这般年纪能自行筑基,倒也算份机缘。
他很快恢复冷漠,记录在册,扔过一枚任务玉简:“既无固定师承,便编入巡弋小队,即刻前往黑风山脉外围第三巡逻区,探查幽冥宗活动迹象,遇敌即发讯号,不得恋战!”
这是最危险、也是功劳最不易显现的任务之一,显然对方并未将他这“散修”放在眼里。
道一接过玉简,并未争辩,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堡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股强横霸道、带着锐利金煞之气的金丹灵压毫不掩饰地席卷而来,让堡内众多筑基弟子呼吸都为之一窒,连那执事也立刻站起身,神色恭敬。
只见一名身穿天枢峰长老服饰、面容倨傲阴鸷的青年,在一众跟班的簇拥下,龙行虎步般走入堡内。正是赵天龙!
数年过去,他不仅稳固了金丹境界,气息更是比当初深厚了许多,现在修为已是金丹初期巅峰,但锋芒更盛,显然在金煞剑道的修行上又有精进。
赵天龙目光如电,带着金丹长老特有的威压扫过堡内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当他的目光掠过道一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道一此刻气息收敛,容貌经过风霜磨砺也有所改变,加之赵天龙绝不会想到一个“道基尽毁”的废人能出现在这里,便很快移开目光,并未认出。
他径直走到那执事面前,以命令的口吻道:“本长老奉掌门令,特来此督导征召事宜,并遴选有功之士,补充我真传试炼监察队缺额。”他身为长老,自然不再需要亲自担任护卫,而是更高一级的监察职责。
那戒律堂执事面对金丹长老,更加恭敬:“谨遵赵长老法旨。名册在此,请您过目。”
赵天龙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名册,看似随意地翻看,实则神识仔细扫过每一个名字和备注。当他看到“石野,散修,筑基一层”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弧度。
“巡弋任务?太过大材小用。”赵天龙忽然开口,手指点向道一的方向,
“你,既已筑基,可敢参与我真传试炼?试炼之中,需直面金丹级守护傀儡‘山岳巨灵’,若能表现出色,本长老或可为你美言几句,荐入内门,免得明珠蒙尘。”
堡内顿时一片低低的哗然!众多弟子看向道一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嫉妒,亦有几分幸灾乐祸。
谁不知道赵家与这突然冒出的散修绝无好心?所谓试炼,不过是借刀杀人的戏码!
那“山岳巨灵”乃是金丹级傀儡,凶猛无比,试炼中稍有差池便是非死即伤!由赵天龙亲自监察,更是凶多吉少!
那戒律堂执事也愣了一下,迟疑道:“赵长老,此人只是筑基一层,参与山岳巨灵试炼,是否太过危险?”
“危险?”赵天龙嗤笑一声,金丹威压稍稍释放,让那执事脸色一白,
“修真之路,何处不危险?怕死就滚回凡间去!本长老这是在给他机缘!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和命去接了!”
他目光逼视道一,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与恶意。他已经认出道一,“石野”这个名字,让他本能地感到厌烦,正好抓来当试探宗门态度和铲除隐患的棋子,死了便死了。只是换一种死法而已。
道一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正愁如何快速获取宗门关注和资源,这“真传试炼”虽是赵天龙的阴谋,却也是他的机会!正好借此衡量自身与金丹层次的差距!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迎向赵天龙的金丹威压,朗声道:“有何不敢?在下愿往。”
赵天龙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平静地承受自己的威压并答应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狞笑:“好!有胆色!那就即刻前往试炼谷!”
试炼谷位于据点后方,此刻已被清场。山谷中央,矗立着一尊高达十丈、通体由不知名褐色岩石构成、散发着厚重如山威压的巨型傀儡——山岳巨灵。其双目闪烁着土黄色的光芒,锁定了踏入谷中的道一。
山谷四周,设有观礼台,赵天龙及其跟班,以及少数闻讯赶来的一些执事、弟子皆在台上。赵天龙高坐主位,面无表情。
他对着台下负责操控傀儡的执事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并暗中屈指弹出一道极其隐晦的金煞之气,融入操控法阵之中。
顿时,山岳巨灵周身灵压再度暴涨,其威势赫然已超出了普通金丹初期的范畴,无限接近金丹中期!而且其动作似乎也变得更加狂暴凌厉,带着金煞的锋锐之意!
“开始!”赵天龙冷冰冰地下令。
轰!
山岳巨灵迈开巨大的步伐,整个山谷为之震动!磨盘大的岩石巨拳缠绕着隐晦的金芒,带着碾碎一切、洞穿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道一当头砸下!速度快得惊人!
观礼台上发出阵阵惊呼,谁都看出这傀儡不对劲!赵长老这是公然下死手!
道一瞳孔微缩,瞬间明白赵天龙做了手脚。但他并未慌乱,地脉感知早已展开,山岳巨灵的动作在他眼中清晰无比。
就在巨拳即将临体的瞬间,他脚下玄妙一滑,身形如同鬼魅般侧移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轰隆!巨拳砸落在地,留下一个深坑,碎石四溅,坑底甚至隐隐有金煞之气残留!
“咦?身法不错!”观礼台上有人轻咦。
赵天龙脸色一沉,眼中寒光更盛。
山岳巨灵咆哮一声,双拳连环轰出,拳风密集如雨,道道金芒隐现,封死了道一所有闪避空间!同时,其脚踏大地,一道道尖锐的、带着金煞之气的石刺猛地从道一脚下刺出!
上下夹击!避无可避!
道一眼中精光一闪,不再躲闪!低喝一声,玄黄色的石甲瞬间覆盖全身!他竟不闪不避,双拳暗金色光芒流转,混沌地元奔涌,悍然迎向山岳巨灵砸来的巨拳!
“他疯了?!硬抗金丹傀儡?!”观礼台上一片哗然!
赵天龙脸上已露出残忍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道一被一拳轰杀成渣的场景。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爆开!气浪翻滚,金芒与玄黄之光四溅!
想象中道一被砸成肉泥的场景并未出现!
只见那道一的身影竟只是微微一沉,双脚深陷地面,却稳稳站住了!那覆盖石甲的双拳与山岳巨灵的岩石巨拳硬撼在一起,竟是平分秋色之势!甚至那隐晦的金煞之气,也被混沌地元强行震散、吞噬了不少!
“什么?!!”赵天龙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的肉身力量?!竟能吞噬我的金煞之气?!”
然而,更让他惊骇的还在后面!
道一借助反震之力向后飘退,双手快速掐诀,猛地按在地面!
“地脉·缚!”
嗡!山谷地面剧烈一震,无数道土黄色的灵光锁链骤然从地下钻出,如同灵活的巨蟒,瞬间缠绕上山岳巨灵的双腿、腰身、手臂!锁链之上,竟也带着一股沉重粘滞、克制金煞的奇异力量!
山岳巨灵狂暴挣扎,锁链崩碎无数,但又有更多锁链生出,死死将其束缚,动作顿时迟滞了许多!
“地脉法术?!竟能如此熟练引动此地地脉,还能克制金煞?!”台上的执事和弟子们都震惊了。
道一却心知肚明,这得益于地元剑种与大地的高度共鸣,以及《地藏归元诀》的神妙,混沌地元包容万物,对金煞之气亦有克制。
他趁此机会,身形如电,绕到山岳巨灵侧后方,目标直指其能量核心所在——后心一处微微发光的符文阵列!
赵天龙见状,脸色剧变,眼中杀机爆闪,竟不顾身份,暗中再次屈指一弹,一道极其凝练、细如牛毛的金煞剑丝,无声无息地射向山岳巨灵的后心核心符文!
他竟是要彻底引爆核心,制造意外事故的假象,将道一炸得尸骨无存!
如此近的距离,金丹级核心的彻底爆炸,筑基修士绝无生还可能!
“卑鄙!”台上有人忍不住低骂,却不敢出声。
道一亦是心头一凛,没想到赵天龙如此狠毒无耻!
间不容发之际,他再无保留!守拙戒光华一闪,阴阳玉玲珑骤然飞出,悬浮于他身前!
“混沌无极,阴阳轮转!镇!”
阴阳玉玲珑爆发出灰蒙蒙的混沌光芒,一个扭曲混乱、颠倒阴阳的力场瞬间扩张,将山岳巨灵后心那即将爆炸的核心以及那道阴险的金煞剑丝一同笼罩!
那狂暴不稳的能量和阴毒剑丝一入力场,竟如同被无形大手强行抚平、压缩、调和!爆炸的过程被强行中断、逆转!金煞剑丝也被扭曲偏移,嗤的一声射入旁边岩壁,消弭无形!
道一趁机并指如剑,凝聚全身混沌地元,一指点出!
“破!”
指尖精准点在那被暂时镇压的核心符文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山谷!
山岳巨灵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土黄色光芒瞬间熄灭,周身灵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化作了一堆真正的顽石,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个傲立于傀儡残骸之前的玄甲身影,看着他身前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混沌气息的玉玲珑法宝。
筑基初期,正面击溃,而且是彻底破坏了被暗中加强到接近金丹中期的山岳巨灵?!
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那是何等奇异的法宝?!
赵天龙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道一,惊怒交加,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你…你竟敢毁坏宗门重宝?!你……”
“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如同天威般降临!一股浩瀚无匹的灵压瞬间笼罩整个山谷,让所有人包括赵天龙都感到心悸不已,难以呼吸。
空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身着掌门道袍,面容清癯,目光如电,先是冷冷地扫了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的赵天龙一眼,后者顿时噤若寒蝉,所有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随后,掌门的目光落在道一身上,尤其是他身前那缓缓没入守拙戒的阴阳玉玲珑之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惊疑与探究。
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四方:
“筑基初期,能败山岳巨灵,更身负异宝,引动地脉……石野,是么?”
道一躬身行礼:“弟子石野,见过掌门。”
掌门凝视他片刻,忽然朗声道:“即日起,赐石野‘地脉真传’称号,享真传弟子一切待遇,暂归……丹鼎殿南明长老座下听调。此次征召,编入本座亲卫营,随军出征!”
地脉真传!
众人哗然!宗门已经多少年没有赐下如此独特的真传称号了!
赵天龙闻言,眼前一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恐惧,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道一也是心中一震,恭敬应道:“弟子领命!”
掌门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赵天龙,冷声道:“赵长老,先锋营正缺你这等‘精锐’,即刻前往报到,不得有误!”
赵天龙面如死灰,咬牙躬身:“……遵命。”他知道,这是掌门对他的惩罚和警告。
掌门不再多言,身形缓缓消失。
道一立于场中,感受着四周复杂各异的目光,心中古井无波。
地脉真传……只是一个开始。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魔气滔天。
征途,才刚刚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