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涧洞内,时光仿佛凝滞。
道一盘膝坐于地脉灵乳水潭之旁,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沉凝如渊。暗金色的筑基灵液在丹田内缓缓流转,每一次循环,都汲取着身下大地深处传来的精纯戊土精气,以及灵乳中蕴含的温和能量。
《伪灵根本源灵性引导法》的精要在心间流淌。他不再如寻常修士那般贪婪攫取天地灵气,而是将心神沉入那一丝经过“固本源灵液”温养而壮大的灵性本源之中,以其为引,如同磁石般,专门吸引、共鸣着与自身最为契合的地脉精华。
这个过程起初缓慢而艰难,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精准的掌控。但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那些被引动的地脉精华,虽不如天地灵气那般磅礴汹涌,却更为精纯厚重,融入丹田灵液后,使其愈发凝练,闪烁着内敛而坚实的光泽。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自身与脚下大地的联系变得愈发清晰紧密,一种扎根于厚土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青石烙印与阴阳玉玲珑胚子也安静了许多,似乎对这种温和而契合的汲取方式颇为满意,不再与他争夺能量,反而偶尔会反馈出一丝清凉之意或混沌之气,悄然滋养着他的神魂与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是三五日, 还是是旬月。
道一体内的灵液已然蓄满,达到筑基一层巅峰的极限,那层通往二层的小瓶颈薄膜,清晰可见。
他并未急躁,依旧耐心地运转功法,不断压缩、提纯灵液,同时以灵性本源细细感知着地脉的韵律。
守拙师祖的手稿中曾提及,筑基期的修炼,尤其是走“本源灵根”之路,切忌贪快。
每一个小境界的突破,最好能伴随着对自身属性力量感悟的加深,如此根基方能打得无比牢固。
他沉浸在一种玄而又玄的修炼状态中,心神与地脉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颤。
就在这时,他通过这种奇妙的共鸣,隐约感知到——极远方的大地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震颤!
那震颤并非自然的地脉波动,反而带着一种…暴虐、混乱、充满毁灭意味的气息!
虽然相隔极其遥远,且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灵性本源猛地一悸,仿佛被冰冷的毒蛇舔舐而过!
道一骤然从深层次入定中惊醒,豁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闪动,带着惊疑不定。
“那是什么?”
他试图再次捕捉那丝波动,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常。方才那一瞬,仿佛只是错觉。
但道一深知,以他如今与地脉的共鸣程度,加之《龟息地藏术》对地气波动的敏锐,绝不可能出现错觉!
那暴虐混乱的震颤,真实存在过!
是某种强大的土系妖兽出世?还是…地底发生了可怕的变故?亦或是…与李嵩和那黑袍人取走的“噬法魔髓”有关?
想到“噬法魔髓”那吞噬灵力的诡异特性,道一心中不安更甚。
他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知道此时胡思乱想无益。无论外界发生何种变故,提升自身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
此刻他状态正值巅峰,灵液盈满,感悟已足,正是冲击筑基二层的最佳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双目,凝神内视。
意识沉入丹田,引导着那暗金色、厚重如汞的灵液,开始向着那层无形的壁垒发起冲击!
轰!
灵液奔涌,如同惊涛拍岸,一次次撞击在境界壁垒之上。
每一次撞击,都引得丹田震动,经脉微微胀痛。但道一的根基打得极为牢固,灵液品质极高,冲击虽猛,却并未给他带来太大的负担。
境界壁垒坚挺异常,但在灵液持续不断的冲击下,也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
道一心神空明,将所有杂念摒弃,全力运转《厚土经》筑基篇,不断汲取地脉灵乳和戊土精气,补充消耗,加固冲击。
不知冲击了多少次。
就在他感觉灵液后继稍显乏力,此次突破或许要功亏一篑之时——
一直安静悬浮的青石烙印,忽然轻轻一颤!
一股清凉却巨大的力量瞬间涌出,融入奔流的灵液之中!这股力量并不庞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破坚”特性!
得到这股新生力量的加入,暗金色灵液光芒大放,如同怒龙出海,发出无声的咆哮,以远超之前的力量,狠狠地撞向了那摇摇欲坠的境界壁垒!
咔嚓!
一声只有道一自己能听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脆响传来!
境界壁垒,应声而破!
更为浩瀚的力量瞬间涌遍全身,丹田骤然扩张,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液!外界的地脉精华与灵乳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他体内,转化为精纯的暗金色灵液,填补着扩张后的丹田。
筑基二层,成!
道一周身气息猛然暴涨,又迅速被他以《龟息地藏术》强行压制下去,稳固在筑基二层的境界。
他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体内增长近乎一倍的力量,以及对地脉之力更为清晰的感知,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阴霾。
突破固然可喜,但方才那地脉深处传来的诡异震颤,以及青石烙印关键时刻的异动,都让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青石烙印平日极少主动干预他的修炼,方才那一道“破坚”之力,更像是一种…催促?催促他尽快提升实力?
它…或者说它背后的存在,也感知到了那远处的威胁吗?
道一站起身,走到洞府入口,望向青岚宗方向。
宗门现在如何了?言长老出关了吗?对李嵩和赵家的调查到了哪一步?那地脉深处的异常,宗门高层是否知晓?
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即便将地脉异常和“噬法魔髓”之事上报,若无确凿证据,也难以引起足够重视,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更大祸患。
“实力…还是需要更强的实力!”他再次握紧了拳头。筑基二层,依旧不够!
他返回洞中,目光落在石壁上守拙师祖关于“地元镇界塔”的记载上。
“……地脉镇界,非为掌控,而为疏导、平衡。感知八荒地脉,明辨吉凶异常,乃其基也……”
一个念头划过道一脑海。
枯涧洞虽无“地元镇界塔”那等大型装置,但此地乃守拙师祖精心挑选的地脉节点,更留有灵乳水潭和诸多布置。
或许…可以凭借自身与地脉的共鸣,结合《龟息地藏术》和青石烙印,尝试主动去感知、放大那种地脉波动,从而确定那异常震颤的来源和性质?
此法极为冒险。主动感知未知的地脉异常,极易受到反噬,甚至可能引来不可测存在的注意。
但强烈的危机感促使道一决定冒险一试。
他重新盘膝坐下,双手按在灵乳水潭边缘的岩石上,心神彻底沉入《龟息地藏术》的深层境界。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吸收地气,而是将自身灵识如同蛛网般,沿着地脉脉络缓缓向外延伸,同时全力激发那一丝本源灵性,去仔细分辨地脉波动中任何一丝不谐之处。
这个过程对神识消耗极大,且极为枯燥。
时间缓缓流逝。
就在道一感觉神识即将耗尽,准备放弃之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剧烈得多的震颤,猛地从西北方向的地脉深处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悸动,而是如同地龙翻身般的剧烈震荡!其中蕴含的暴虐、混乱、吞噬之意清晰可辨!
更让道一毛骨悚然的是,在这股震荡的核心,他分明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死寂气息——与那“噬法魔髓”一样,却放大了千百倍!
“黑风峡方向!”道一猛地睁开双眼,脸色煞白,额角沁出冷汗。
那异常源头,竟然就在边镇出事的黑风峡!
而这一次的剧烈震荡,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什么东西被彻底引爆,或是…某种恐怖存在的苏醒前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怀中的宗门令牌疯狂震动起来!
不止一枚!包括他的身份令牌、丹鼎殿客卿令牌,甚至那枚得自秘境、刻有“丹”字的黑色令牌,都在同时发出不同频率的急促震鸣!
道一迅速取出身份令牌,神识探入。
一道由宗门最高级别发出的、冰冷急促的警讯瞬间涌入脑海:
“紧急宗门令:西北边境黑风峡地脉突变,煞气喷涌,魔物滋生,已蔓延至青木城!城防告急,生灵涂炭!各峰即刻抽调筑基以上弟子,由长老带队,火速驰援!不得有误!”
“重复!西北边境黑风峡地脉突变…”
青木城!
警讯之后,还附有一道单独传给所有客卿长老的、来自丹鼎殿首座南明长老的命令:
“地脉异变,恐引地火动荡。所有丹鼎殿丹师、客卿,即刻检查各属地火脉络,稳定丹火,严防地火失控!擅离岗位者,严惩不贷!”
两道命令,一道要求驰援,一道要求固守。
道一握着滚烫的令牌,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宗门征召,尤其是最高级别的紧急征召,违逆者罪同叛门!
但南明长老的命令却又明确要求丹鼎殿所属固守…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知到,那地脉异常的源头就在黑风峡,那恐怖的“噬法魔髓”同源气息正在爆发!
这意味着此行绝非简单的救援,而是可能直面难以想象的巨大危险!
去,还是不去?
若去,违背南明长老明令,且前路叵测,九死一生。
若不去,青木城危在旦夕…更何况,那地脉异变的真相,或许唯有亲临现场才能查明!
就在他心念急转,难以决断之际。
那枚一直安静待在守拙戒中的、得自秘境骸骨的黑色令牌(丹字令),震动的尤为剧烈,并且再次散发出滚烫的灼热感,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意念从中传出,并非指向丹鼎殿深处,而是遥遥指向——西北方向!
仿佛在那灾难之地,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呼唤着它!
与此同时,道一丹田内的青石烙印,也再次传来清晰的催促与…一丝悲悯之意。
道一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化为决然。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迅速将洞内所有重要物品收入守拙戒。
然后,他取出纸笔,寥寥数语,说明情况并言明自愿前往边境救援,将纸条留在石桌之上。
此举并非为了得到谁的理解,只为留下一个交代,不令陈长老等人过于担忧。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看了一眼这处给予他巨大机缘和短暂安宁的洞府,毅然转身,冲出洞口!
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不再有丝毫掩饰,将《游身步》施展到极致,甚至不惜燃烧筑基灵液,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西北边境、黑风峡、青木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宗门禁令也罢,前途险恶也罢,有些事,不得不为!有些地方,不得不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枯涧洞内,道一留下的那张纸条无风自动,悄然化为飞灰,消散无踪。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注视这里。
正是: 地脉惊波溯源头,破境忽闻警讯骤。 丹令灼指西北向,孤光毅然赴危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