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突然造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让道一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赵家的触角,果然无处不在。
他更加谨小慎微,白日里兢兢业业完成分内工作,将那股对灵田的细微调理之力收敛得几乎无形,表现完全符合一个“运气好被提拔、悟性尚可、做事踏实”的新人形象。
夜晚则全身心沉浸在对《灵植养护摘要》的钻研中,尤其是关于丹道基础和各类灵植特性的部分。
他对那株需要“精血浇灌”的龙血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物显然极其珍贵,绝非他目前能接触到的。但他隐隐觉得,理解这种近乎“邪异”的培育方式,或许能窥见修真界更为残酷真实的一面,甚至…与自己那需要汲取毒煞之力的青石烙印有着某种隐秘的关系?
这一日,他奉命去库房领取新的除虫药剂。库房位于药园东侧,由一位姓钱的老执事看守。钱执事修为不高,却是个话痨,见道一面生又态度恭谨,便拉着他絮叨了好一阵。
“…咱们药园啊,好东西可不少!看见那边那个被阵法罩起来的暖房没?”
钱执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指着远处一座被淡淡光晕笼罩的建筑,“那里面可是宝贝,据说有好几株玄阶灵植呢!连陈长老都宝贝得紧,等闲不让靠近。”
道一心中一动,顺势问道:“玄阶灵植?弟子只在书上看过,听说药性猛烈,培育极难。”
“何止是难!”钱执事咂咂嘴,“就比如里面有一株‘龙血草’,好家伙,那可不是浇水施肥就行的!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就得用蕴含灵气的精血去喂它!听说以前还用过…咳咳…”他似乎意识到失言,赶紧打住,转移了话题。
道一却听得心中凛然。果然如此!而且听起来,药园确实有培育此物的传统,甚至可能用过某些非常规的“精血”来源。
领了药剂,道一返回丙区。经过那片被阵法守护的暖房时,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龟息地藏术》运转到极致,神识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内探去。
阵法阻隔了大部分探查,但在那一瞬间,他怀中的戒指却微微一热,与暖房内某种狂暴、灼热、又带着一丝血腥气的能量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同时,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低沉、蕴含痛苦与渴望的嘶鸣,直接作用于神识层面!是那龙血草?!
他立刻收敛神识,快步离开,心中却已掀起波澜。那龙血草,竟似有微弱的意识?而且似乎对精纯的土行灵气也有所反应?
这个发现,让他对“反哺精血助其成熟”有了更深的、也更危险的想法。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道一并未直接回屋。他注意到药园东南角有一间小小的“书阁”,其实是存放历年养护记录、弟子心得以及一些基础丹方药典的所在,平日少有弟子前往。
他走了进去。书阁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老迈的杂役在打盹。书架上古旧籍册堆积,散发着墨香与药草混合的气息。
道一目的明确,寻找一切与龙血草、乃至更高阶灵植培育、丹方相关的只言片语。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本落满灰尘的、似乎是某位前辈执事留下的笔记残篇中,他找到了关于龙血草更详细的记载:
“…龙血桀骜,非寻常血食可满足…需以同源之气血或妖兽精魄长期温养,方可不损其性,反增药力…然此法耗时太久,宗门多辅以‘血髓丹’粉末催熟,虽速成,然药性躁烈,丹毒暗藏,非上策…”
“…若能以自身精血,契合其性,徐徐图之,或可得‘血灵共鸣’之效,然对饲主损耗极大,非炼体士或血脉特异者不可为…”
另一本基础的《黄阶丹方浅析》中,则提到了数种需要用到龙血草叶片的丹药,除了“龙血锻骨丹”,还有一种名为“燃血遁丹”的禁忌丹药,可在短时间内爆发潜力,代价却是修为大损。
道一沉浸在这些知识中,如痴如醉。他不仅了解了龙血草,更透过它,管窥了丹药世界的冰山一角:君臣佐使的配伍、火候的掌控、药性的融合与冲突、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丹毒”隐患。
这些知识看似与他无关,却极大地拓宽了他的眼界,让他明白修真之路绝非只有打坐练气,丹、符、器、阵,皆是无边大道。
而他对自身青石烙印那净化提纯的能力,也有了新的思考——或许,未来在面对丹药时,这也是一张底牌?
正当他合上书本,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破烂蒲团。蒲团下,似乎垫着什么东西。
他心中一动,走过去挪开蒲团,下面竟压着一本薄薄的、没有封皮的小册子。
吹开灰尘,翻开一看,里面并非文字,而是一些极其古怪的、用炭笔勾勒的图案和符号,像是某种抽象的经络运行图,又像是丹炉内部的火力流转示意图,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这是什么东西?道一皱眉细看。看了半晌,不得要领,只觉得神识消耗似乎比平时快些。
他摇摇头,觉得可能是某个弟子胡乱涂鸦之作,正欲放回原处,指尖触碰到册子材质时,戒指却又一次传来极其微弱的悸动,这次并非渴望,而是一种…淡淡的“排斥”和“警示”?
道一心中讶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无名的破旧册子收入怀中,打算回去再慢慢研究。
就在他走出书阁,踏上返回木屋的小径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他立刻闪身躲入一旁的树丛后,《龟息地藏术》运转。
只见小径上,方永正拦着一名身穿丹霞峰内门弟子服饰、面容娇俏却带着怒意的女修——正是柳莺!
“柳师姐,您就别为难我了!陈长老有令,那几味辅药这个月真的配额已满,要等下一批…”
“放屁!”柳莺柳眉倒竖,“我师父炼丹正到关键处,就差那几味‘寒雾花’和‘地炎果’!你们药园明明有库存,为何不批?是不是又是林风搞的鬼?”
方永一脸苦相:“这…这我真不知道啊柳师姐,我就是个跑腿的…林师兄他只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我看是你们赵家的规矩吧!”柳莺冷笑,“告诉林风,耽误了我师父炼丹,看他能不能担待得起!”说完,她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方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苦相瞬间消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仗着有个炼丹师的师父了不起啊!迟早…”
他话音未落,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道一藏身的方向,厉声道:“谁在那里?”
道一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刚才气息波动被察觉了,只好硬着头皮,装作刚走过来的样子,从树丛后走出,脸上带着“茫然”:“方执事?发生什么事了?我刚从书阁出来…”
方永狐疑地打量着他,眼神锐利,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道一连忙摇头:“没…没听到什么…就看到柳师姐好像很生气地走了…”
方永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没发现异常,这才冷哼一声:“哼,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管好你自己的事!赶紧回去!”
“是,是。”道一低头应道,快步离开。
直到回到木屋,关上门,他的心才稍稍放下。柳莺与林风,或者说赵家的矛盾,似乎比想象中更深。而这,是否会成为自己可以利用的缝隙?
他拿出那本无名册子,在灯下再次翻看。那些杂乱抽象的图案,在寂静的夜里,似乎变得更加诡异莫测。
药园之水,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而他已经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