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破晓时分。
程一鸣站在约定的废弃钟楼顶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肩妖纹。
自从山洞一别，这妖纹就时常隐隐作痛，尤其在月光明亮的夜晚，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她真的会来吗？
苏雨晴靠在锈蚀的栏杆旁，手中把玩着一枚新制的符箓。
这三天她没闲着，结合程一鸣传授的阴阳调和法，创出了几种适合媚体体质的独特符术。
程一鸣没有回答。
他的阴阳瞳一直注视着东南方向，那里是杨婷芳最后消失的位置。
晨雾弥漫的街道上，一个蹒跚的身影突然出现。
来了。
程一鸣眉头一皱。
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看出杨婷芳状态不对——那妖女往日摇曳生姿的步伐变得虚浮不定，左胸处的七星印记透过薄衫发出不稳定的微光。
杨婷芳踏入钟楼的瞬间，程一鸣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她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一身素白旗袍，左肩却已经被血浸透，贴在肌肤上。
小郎君真准时。
杨婷芳强撑着媚笑，却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踉跄了一下。
程一鸣下意识伸手扶住，触手一片冰凉。
苏雨晴立刻上前检查伤势：是七星钉的反噬！有人远程催动了封印！
程一鸣右肩妖纹突然灼痛起来，与杨婷芳胸口的七星印记产生诡异共鸣。
他猛地抬头：赵无极干的？
杨婷芳摇头，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更高层...星宫的人...她突然抓住程一鸣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没时间了...你必须看到完整的记忆...
什么意思？
我的封印...正在崩溃...杨婷芳艰难地呼吸着，一旦七星印记消散...那些记忆也会...你必须现在就看...
程一鸣与苏雨晴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者迟疑道：太危险了，如果她在记忆里设陷阱...
不会...杨婷芳扯开衣领，露出左胸的七星印记。
程一鸣瞳孔一缩——原本规整的北斗七星排列，此刻已经扭曲变形，第七颗星正缓慢移向中心。
摇光星移位...封印要解除了...杨婷芳的声音带着程一鸣从未听过的急切，看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信我...
钟楼外传来晨鸟的啼鸣。
程一鸣沉思片刻，突然盘腿坐下：怎么进入你的记忆？
程大哥！
雨晴，帮我护法。程一鸣已经做出决定，如果一炷香内我们没醒，用媚体灵力刺激她背部的第七个针孔。
杨婷芳虚弱地笑了：聪明...那是摇光钉的位置...她也缓缓坐下，与程一鸣面对面，需要...血脉连接...
她伸出右手食指，指甲突然变长变尖，在自己眉心划开一道血痕，又在程一鸣眉心如法炮制。
两人的血珠诡异地在空中交汇，形成一条细线。
闭眼...跟着血引...杨婷芳的声音越来越远。
程一鸣感到意识被拉扯着坠入黑暗。
下坠的过程仿佛没有尽头，直到一抹紫光在下方亮起——
他站在一个古老祭坛中央。
七根石柱环绕四周，每根柱顶都悬浮着一枚星光凝聚的长钉。
祭坛正中跪着一个黑衣小女孩，最多不过十岁，紫色瞳孔里满是恐惧。
这就是...三百年前的杨婷芳？
程一鸣惊讶于自己竟能自由行动。
记忆世界里的他如同幽灵，可以观察却无法干预。
七道身影从不同方向走来，皆着星袍戴星冠，面容模糊不清。
他们各自站到一根石柱前，开始吟诵咒语。星光长钉缓缓下降，指向小女孩。
按北斗次序，天枢为首。第一位星君举起长钉。
小女孩突然挣扎起来：不要！母亲说过会有人来接我的！摇光姐姐！你答应过——
第七根石柱前的星君身形微颤。
当轮到她时，她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其他六人齐声催促：摇光！
白纱蒙面的第七星君终于举起长钉，却在落下瞬间微微偏了方向。
就是这细微的偏差，让程一鸣捕捉到了面纱下的一抹轮廓——那下颌线条与韦丽斯分毫不差！
师尊？！程一鸣心神剧震。画面随即破碎重组。
黑暗。漫长的黑暗。
偶尔有零星的记忆碎片闪过——小女孩在封印中沉睡、苏醒、再沉睡。
每次醒来，第七枚星钉都会松动几分，有个白影悄悄给她送来外界的气息...
直到三十年前那个雨夜。
第七星钉突然剧烈震动，白纱女子出现在地牢中。
这次她没有蒙面，程一鸣看得真切——正是韦丽斯，只是眼神比他所知的师尊更加沧桑。
时机将至。记忆中的韦丽斯轻抚少女杨婷芳的脸颊，去找仙骨传人，但不要伤害他...
为什么？少女杨婷芳眼中满是恨意，就因为他体内有你的——
韦丽斯突然捂住她的嘴，取出一滴心头血融入玉佩：以此感应仙骨。记住，当他突破元婴时，带他来昆仑...
画面再次跳转。
程一鸣看到了自己——婴儿时期的自己！
韦丽斯抱着一个襁褓，将一枚骨片植入婴儿后心。
那骨片的气息与他体内的仙骨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起源？程一鸣如遭雷击。
他还想看得更清楚，记忆世界突然剧烈震荡。
远处传来杨婷芳痛苦的呼喊：太快了...封印崩溃加速了...
场景急速变换。
现代都市中，长大后的杨婷芳在暗处观察着不同年龄的程一鸣。
她手中玉佩不断发光，眼中的恨意却逐渐被困惑取代...
最后的记忆碎片最为清晰：三日前那个山洞，程一鸣将清心玉按在杨婷芳胸口。
玉佩融入七星印记的刹那，第七颗星微微一亮，投射出韦丽斯的虚影，只有短短一瞬，却说了三个字：信他。
记忆世界开始崩塌。
程一鸣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拉回现实，却在这时注意到一个被刻意隐藏的片段——年幼的杨婷芳依偎在白纱女子怀中，学习一种名为星辉诀的功法。
那功法运转路线，竟与玄天诀有七分相似！
程一鸣！回来！苏雨晴的呼喊从极远处传来。
程一鸣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的意识正被另一股力量拉扯——杨婷芳的记忆深处，有个漆黑的旋涡正在形成，要将他永远留在那里。
妖力反噬！
程一鸣立刻明白过来。
七星印记崩溃导致杨婷芳体内妖力失控，正在吞噬一切外来意识。
他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时，一道粉色光桥破空而来。
程一鸣抓住这最后的希望，沿着光桥全力冲刺。
回归途中，他惊鸿一瞥地看到旋涡底部有个被锁链禁锢的白衣身影——那分明是韦丽斯！
醒醒！脸颊上的刺痛让程一鸣猛然睁眼。
苏雨晴正拍打着他的脸，眼中满是惊恐。
一旁杨婷芳已经昏迷，左胸的七星印记完全变了样——七颗星重新排列，形成一个勺形环绕着中心的玉佩虚影。
程一鸣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后背。
记忆中的画面仍在脑海闪回：婴儿时期的骨片植入，韦丽斯对杨婷芳说的带他来昆仑，还有旋涡底部被禁锢的白衣身影...
你看到了什么？苏雨晴帮他擦去眉心的血迹，已经过了两炷香时间，我差点就要...
程一鸣摇头，示意稍后再解释。
他检查杨婷芳的状况，发现她气息平稳了许多，七星印记也不再流血，只是第七颗星的位置永久改变了。
摇光移位...程一鸣喃喃自语。
这变化绝非偶然，而是韦丽斯早有安排。
清心玉融入七星印记，似乎触发了某种预设机制。
杨婷芳的眼睫突然颤动，紫眸缓缓睁开。
看到程一鸣时，她第一反应竟是抬手抚摸他的脸：现在...你明白了？
程一鸣没有躲开。
记忆中那个哀求摇光姐姐的小女孩与眼前妖女重叠在一起，让他心中敌意消散大半：为什么师尊要你带我去昆仑？
不知道。杨婷芳苦笑，三百年封印...三十年追寻...我只确定一点...她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韦丽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我们都是棋子...
苏雨晴递来一瓶丹药：先疗伤再说。
杨婷芳服下丹药，气息渐渐平稳。
她看着程一鸣，眼神复杂：记忆里...你看到旋涡了吗？
程一鸣点头：底部有个被锁链禁锢的人影，像是师尊。
果然...杨婷芳攥紧衣襟，那不是记忆...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韦丽斯被困在某个地方...很可能就是昆仑...
钟楼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程一鸣神识一扫，脸色顿变：修真联盟的搜捕队，带队的...戴着星冠。
杨婷芳猛地坐直：快走！星宫的人能感应七星印记！
三人迅速离开钟楼。
临走前，程一鸣最后看了一眼杨婷芳胸前的印记。
七颗星环绕玉佩的图案，莫名让他想起金丹表面的日月道纹。
接下来去哪？苏雨晴问。
程一鸣与杨婷芳异口同声：昆仑。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三百年的恩怨，十八年的追寻，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个古老而神秘的地方。
而程一鸣心中还有另一个疑问：如果仙骨真如记忆所示是后天植入，那么在被韦丽斯找到之前...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