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荆门故地,长江在晨雾中如一条慵懒的灰练。预先筑起的三丈夯土高台巍然矗立北岸,玄色“刘”字旗与赤色“汉”字旌旗在各占东西两侧,猎猎作响,旗下分设两席紫檀木案,皆面朝北方中原方向——这个经过庞宏与董允三日争执才敲定的细节,无声地宣告着会晤的共同目标。
辰时正刻,低沉雄浑的号角声自下游破雾而来。刘封的楼船舰队显现在江面上,新下水的“长风”号如移动的城垒,船身两侧可见新式旋转弩机的森然箭匣。几乎同时,西岸蜿蜒山道上烟尘扬起,诸葛亮乘坐的特制四轮车在卫队簇拥下出现,车辆显然经过改良,减震装置使其在崎岖路面上仍能保持平稳,护卫手持的包铁木盾在晨曦中反射冷光。
当刘封踏上铺有朱红毡毯的栈桥时,诸葛亮正由侍从搀扶下车。两人在高台中央相遇,相距十步不约而同地停下——这是双方礼官反复测算的礼仪距离。刘封今日未着戎装,一袭绛紫绣金深衣衬得他身姿英挺;诸葛亮裹着灰鼠毛斗篷,清癯的面容在进贤冠下更显肃穆。
“荆州刘封,见过诸葛丞相。”刘封率先执平揖礼,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对方中指关节处未洗净的墨渍。
“大汉丞相诸葛亮,见过刘将军。”诸葛亮还礼时,袖中无意滑落半卷《荆襄水利图》,被身后侍从敏捷地接住。
这场暗藏试探的初晤,让观礼席上的庞宏与费祎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待双方入席,八名壮士抬上三尺见方的精制沙盘,竟是按统一比例精确复原的江淮地形。诸葛亮执黑旗插入合肥位置:“若将军春夏之际自巢湖南下牵制张合...”话音未落,刘封已执赤旗卡住濡须口:“则丞相可趁秋高马肥时出祁山直指长安。”两人的手指在沙盘上空交错划出弧线,仿佛早已推演过无数次联合战术。
午宴时发生意外插曲。侍从按礼仪先为刘封布菜,诸葛亮面前的清蒸鲥鱼却因案几微倾滑落。在蜀臣惊呼声中,刘封竟离席俯身,用随身匕首削去鱼身污损部分,将洁净处置于自己盘中:“丞相贵体欠安,当用洁净之食。”这个打破尊卑常例的举动,令席间蜀汉众臣神色震动。
“将军可知此鱼特性?”诸葛亮忽然开口。
“应是江东特有的时令鲥鱼,多刺而味美。”
“然也。其细骨密如牛毛,最易鲠喉。”诸葛亮用银箸轻剔鱼刺,“恰似联盟大业,利益交织如齿,需耐心剔除猜忌之骨。”他说话时目光扫过席末的李严心腹将领,对方顿时汗湿重衣。
未时三刻,会谈转入临江搭建的锦帐。当庞宏展开标注漕运联通的绢图时,诸葛亮咳嗽着打断:“且慢,贵方第三款所述巴东盐税分成...”他竟准确复述出三日前才商定的税率的微小数值。刘封不禁倾身:“丞相日理万机,竟能牢记条款细微至此?”
“非亮强记。”诸葛亮从袖中取出黄杨木镶水晶片的阅读架,“乃内子所制助读器之功。”他调整水晶角度,帐内光线将文书字迹放大如拳。庞宏见状击掌,随从立即抬入一架装有偏心轮的重弩,演示时弩箭连发十矢皆中百步外箭靶。
暮色渐染江面,双方在丈余长的紫绢盟书上钤印。刘封的赤绶狮钮金印与诸葛亮的螭首玉印并排压下的瞬间,江心忽起旋风。诸葛亮仰观流云:“东风急促,今岁北疆恐有暴雪...”刘封立即接口:“我军在宛城备有十万石冻伤药材与棉服。”两人相视颔首,江风卷动盟书可见末页添补条款——双方将共建观星台共享天象记录。
返航的“长风”号劈波斩浪,刘封独立舰首任江风拂面。庞宏近前时,听见主公轻叹:“今日方识‘卧龙’之渊深。”案头盟书抄本被风掀动,可见军事协作细则中竟包含军粮互检条款。而西归的车驾内,诸葛亮正对姜维低语:“刘封拾鱼时,老夫见其匕首柄刻‘民为贵’篆文...此君志在天下,然确是可共谋之人。”
是夜荆门两岸营火如星河落地,三更梆响时巡夜士卒犹见高台上有二人对弈。据亲卫密报,那局棋持续至破晓,最终三百六十路棋盘中央,黑白子竟摆出北斗七星环绕玉衡的阵型。当晨雾再次笼罩长江,新的战略格局已随着这场世纪会晤悄然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