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的指尖在父亲脸颊上微微发颤,指腹触到的皮肤比停尸房的冰棺还要冷。
小地脉在他颈间发烫,金光照出的残影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用镊子挑开父亲的肋骨——那是楚玄昭,他名义上的叔叔,此刻却笑得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哥,你的基因链比我想象的更契合。”残影里的声音混着消毒水味钻进楚风耳朵,他后槽牙咬得发疼,心湖里的金蛇突然暴长三尺,蛇鳞擦过意识海的瞬间,破妄灵瞳的金光几乎要灼穿眼皮。
“风哥!”阿蛮的手掌重重按在他后颈,竹管里渗出的青雾缠上他手腕——是苗疆镇魂锁,专门镇压暴走的灵能。“龙蜕之力在啃你的命门!
现在冲上去,你和叔叔的魂都会被绞成碎片!“
苏月璃的手从背后环住他肩头,她的体温透过磨破的衬衫渗进来:“我们要救叔叔,不是替他报仇。”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尖,带着点发抖的尾音,“你之前说过,古玉里的残魂可能还在......”
楚风闭了闭眼。
父亲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时,说的不是“注意安全”,而是“小风,如果哪天我看不见了,你要替我看进最黑的地方”。
他当时以为是老人念叨记性差,现在才明白——那是在说楚玄昭,在说这栋用活人血养着的“疗养院”。
“你们不懂。”他低笑一声,笑声里浸着血锈味,“他让我闭眼,不是躲。”
话音未落,他突然扯下蒙在眼上的布条。
原本用来保护灵瞳的黑布浸透了血,露出的双眼血肉模糊,睫毛黏着暗红的结痂。
苏月璃倒抽冷气,想捂他的眼睛,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按在父亲胸口:“感受这机械瓣膜的跳动。”
她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凉,突然浑身剧震——那不是心跳,是某种诡谲的共振,像有人在敲一面蒙着人皮的鼓。
“破妄灵瞳能看能量,能看煞气,可人心最脏的地方......”楚风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得用瞎了的眼睛看。”
他摸出腰间的匕首,刀锋在掌心划出三寸长的血口。
小地脉从他领口窜出,蛇信子舔过血珠的瞬间,金鳞泛起赤芒。“瞳源之血,换你龙蜕之力。”他将混着精血的血滴喂进蛇嘴,金蛇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化作金线缠上他脖颈、手腕,最后没入心脏位置——那是活体阵引。
“阿蛮,逆命归源阵。”楚风扯下染血的衬衫,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用雪狼的血,刻在我脚边。”
阿蛮的手顿了顿。
逆命归源阵是苗疆禁术,以活人为阵眼,引动天地脉反蚀。
他摸出骨刀,看了眼守在门口的雪狼——那野人后裔正用兽皮裹紧楚父,见他看来,竟冲他点了点头。
鲜血滴在青石板上的瞬间,苏月璃的热成像仪突然炸响。“楼上!”她举着仪器冲向楼梯,屏幕上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心跳频率超过三百!
他们在加速融合!“
楚风踩过还在渗血的巫纹,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上。
主控室的门被锁死,他抬手一推,金线缠绕的手掌直接捏碎了锁芯。
黑暗瞬间涌进来,可他“看”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十二条尸柱是经线,血管里的蓝液是纬线,顶层那个跳动的机械心脏,正是整张网的命门。
“楚风!”
灰鸦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
前境外特务的脸裹着渗血的绷带,左眼窝空着,露出暗红色的神经束。
他抬手一枪击碎天花板的警报器,火星溅在楚风脚边:“我信你能毁了白骨司,但需要三秒。”
他扯下左眼的绷带,将空眼窝按在控制台上。
楚风“看”见无数黑色的怨气从他伤口涌出,像毒蛇般钻进系统接口——那是“灯奴之痛”,被洗脑时植入的痛苦印记,此刻成了最锋利的病毒。
系统警报声戛然而止。
十二条尸柱的心脏泵突然停跳,蓝液在管道里凝成冰晶。
“三秒到了。”灰鸦踉跄着后退,靠在墙上喘气,“滚吧,别让我后悔。”
楚风没回头。
他冲进安全通道,台阶在脚下塌陷,顶层的门却在这时“吱呀”打开。
楚玄昭站在门口。
他半边脸是父亲的轮廓,另半边爬满机械纹路,左眼嵌着块裂成蛛网的青铜镜——那是楚家祖传的祖镜残片,右眼是冷光流转的义眼。
“看不见了?”他扯动父亲的嘴角,笑得令人作呕,“用灵瞳看的废物,没了光就成瞎子。”
楚风停在三步外。
他真的看不见了,血肉模糊的双眼只剩一片混沌,但心湖的金蛇在嘶吼,小地脉的金线在皮肤下窜动,阿蛮的巫纹在脚底灼烧,灰鸦的怨气还在系统里翻涌——这些,比任何灵瞳都清晰。
“你错了。”他闭眼跪地,手掌按在地面的裂缝上,“我要引的,是四重因果。”
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楚风能“感觉”到:小地脉的龙蜕之力在抽,阿蛮的巫阵在拉,灰鸦的怨气在绞,而父亲被机械泵压碎的残魂,正从蓝液里浮起来,像片被风卷起的纸。
整栋建筑开始颤抖。
十二条尸柱的血管突然倒转,蓝液顺着管道逆流,在楚玄昭脚下汇成龙卷。
他的机械义眼爆了,祖镜残片裂得更碎,父亲的脸开始扭曲,像被放进了绞肉机。
“不可能!”他尖叫着去抓楚风,却被倒流的蓝液缠住手腕,“你没有灵瞳!
你怎么可能......“
楚风抬头。
他的双眼还在流血,可金蛇已经退回心湖最深处,只留下一片空明。“你说得对。”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我现在,真的瞎了。”
地底传来更剧烈的震动。
楚风能“听”到龙脉苏醒的声音,像千军万马在岩层下奔腾。
无数金丝从地面裂缝钻出来,裹住楚玄昭扭曲的躯体,越缠越紧,最后凝成个发光的茧。
“我是楚族正统!”茧里传来最后的嘶吼,“你毁不掉我!”
楚风站起身,摸黑走向楼梯口。
他的脚踩碎了块地砖,露出下面刻着的归源碑残文——原来这栋楼根本不是疗养院,是楚玄昭建的活祭阵。
“正统?”他笑了笑,声音混着血沫,“正统从不怕黑。”
晨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背上投下影子。
苏月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阿蛮在收巫纹,雪狼的低吼声裹着楚父的体温;灰鸦还靠在主控室墙上,却冲他比了个只有他们懂的手势。
远处突然传来闷响,像山崩,又像某种东西坠入深渊。
楚风没回头。
他知道,那个金茧正顺着地底裂隙往下沉,沉到龙脉最深处——那里没有光,没有灵瞳,只有最纯粹的黑暗。
而他,终于替父亲,看进了最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