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翠红之后,林野发现自已睡不着了。
不是偶尔一晚,是连续好几晚。只要一闭上眼,各种画面就跟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铁柱浑身是血的样子,苏禾决绝离开的背影,陈其庸高深莫测的笑脸,梁弘远那可能正谋划着什么的、模糊的面孔,宴会上那些谄媚的嘴脸,阿贵在垃圾堆里佝偻的身形,还有翠红那孩子怯生生的大眼睛……
乱七八糟,搅成一锅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煎咸鱼。绸缎的被子柔软,却让他觉得刺挠。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已的心跳,咚咚咚,敲鼓一样,吵得他心烦意乱。
干脆坐起来,摸黑走到桌边,倒水喝。水是凉的,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推开窗户,夜风灌进来,带着初冬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外面万籁俱寂,整个江城都在沉睡,或者说,在黑暗的掩盖下,进行着另一套不为人知的运作。只有他,像个游魂,清醒地品尝着这份孤寂。
以前再难,累得像条死狗,倒头也能睡着他。现在条件好了,软的床,暖的被,反而他妈失眠了。
真是讽刺。
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夜里能听到蛙鸣虫叫,还有父亲偶尔的咳嗽声。虽然穷,虽然苦,但心里是实的,睡得是沉的。现在呢?他心里空了一大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怎么可能睡得着。
权力?他现在算是有权了吧?至少在这江城的一亩三分地上,很多人怕他,很多人要求他。可这权力像是有毒,攥得越紧,中毒越深。它没带来安稳,只带来了更多的提心吊胆和四面楚歌。
他甚至开始有点理解赵凯了。那家伙当年得势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夜不能寐?是不是也害怕哪天就被更狠的人从这位置上掀下去?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那他林野呢?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条毒蛇,盘踞在他心头,吐着冰凉的芯子。
他站了很久,直到手脚都冻得冰凉,才关窗回到床上。依旧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直到窗外天色一点点泛出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又得戴上那张属于“野哥”的面具,出去应付那些人和事。
洗脸的时候,他看着铜盆里那个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的男人,陌生得很。
这他妈还是我吗?他问镜子,镜子自然不会回答。
失眠带来的不仅是疲惫,还有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敏感。
林野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身边的人和事。陈其庸派来“协助”他打理生意的人,表面上恭敬,眼神里却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审视。新收编的、原属赵凯的手下,有的卖力表现想争取信任,有的则眼神闪烁,不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
就连强子,他如今最信任的心腹,偶尔看向他的目光里,也似乎多了一丝……担忧?或者别的什么,林野说不清,但那感觉让他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