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兴业商会带来的平静,像一层薄冰,底下依旧是暗流涌动。林野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每次去参加商会活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次是一个小范围的理事碰头会,讨论的是关于如何应对近期政府加强对市场摊贩管理,可能影响到部分成员生意的问题。参会的人不多,除了会长沈万才,就是梁弘远、孙胖子等五六位核心理事,林野作为新晋会员,也被梁弘远叫来“旁听学习”。
会议刚开始还算正常,沈会长慢条斯理地分析着政策影响,几位理事也各自发表看法。但很快,话题就被孙胖子引偏了。
“要我说,这事儿根子就不在那些小摊小贩身上!”孙胖子敲着桌子,唾沫星子横飞,“是有些人坏了规矩!搞些歪门邪道,扰乱了市场!就比如那什么……哦,速运!”他目光似笑非笑地瞟向坐在末位的林野。
“正经的货栈不开,搞些送信送小包裹的玩意儿,价格压得那么低,让那些靠拉散活吃饭的兄弟们怎么活?这不就是变相的恶性竞争吗?长此以往,咱们江城商界的风气都要被带坏了!”
这话夹枪带棒,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四海速运,甚至上升到了破坏行业规矩的高度。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野身上。梁弘远端着茶杯,眼皮耷拉着,仿佛没听见。沈会长皱了皱眉,没说话。
林野感觉血液嗡的一下冲上头,但他强行压住了。他知道孙胖子这是在借题发挥,目的是打压他,甚至可能想把他排挤出商会。
他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孙胖子:“孙理事,这话我不太明白。四海速运做的,是填补市场空白的业务,送的都是邮局不愿意接、或者大货栈看不上的零散急件。我们价格公道,靠的是效率和信誉,从未恶意压价。至于您说的‘靠拉散活吃饭的兄弟’,我们四海也吸纳了不少挂靠的车夫,给他们提供了更稳定的活儿源和保障,怎么就成了破坏风气?”
他不急不缓,条理清晰,直接把孙胖子的指控顶了回去。
孙胖子没想到林野敢直接反驳他,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哼!巧舌如簧!你说没恶意压价就没压价?你说提供了保障就提供了保障?谁知道你背后玩的什么花样!我可听说,你为了抢生意,手段可不怎么干净!”
这就是赤裸裸的污蔑了。强子在一旁气得脸都红了,差点要站起来,被林野用眼神死死按住。
林野心里怒火翻腾,但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孙理事,说话要讲证据。我林野行得正坐得直,四海做的每一笔生意都经得起查。倒是您,这么关心我们四海这小本买卖,连我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都‘听说’了,真是费心了。”
他这话绵里藏针,暗指孙胖子手伸得太长,用心不良。
“你!”孙胖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胖脸涨得通红。
“好了!”一直沉默的沈万才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天是讨论正事,不是来吵架的!孙理事,注意你的言辞。林老板,你也少说两句。”
他各打五十大板,把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压了下去。但会议室里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接下来的会议,林野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观察着。他看到梁弘远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微妙弧度,看到其他理事事不关己的漠然,也看到了孙胖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
他明白了,商会里根本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梁弘远拉他进来,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孙胖子打压他,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盘和背后的赵凯;而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观的看客。
这次碰头会,像一堂生动的课,让他见识了商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相比街头直接的砍杀,这种言语的机锋、背后的算计,更让人不寒而栗。
散会后,林野第一个起身离开。走出那栋气派的洋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依旧堵得慌。
“野哥,那孙胖子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强子跟出来,愤愤不平。
“很正常。”林野语气冰冷,“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真正想对付咱们的,是握刀的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商会的大门,眼神锐利。既然躲不过,那就来吧。他倒要看看,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谁能笑到最后。